謝爭看了他片刻,輕聲笑了:“我為什麼來這里工作,當初不是和你說的很清楚嗎?”
年輕人含笑的深色眼底映出宋寧晦暗不明的臉,說話時,聲音卻并不讓人覺得和氣:
“是吧,隊長?”
謝爭和岑卯在下班時刻準點走出了大樓。
岑卯在大門口刷卡的動作過分認真,像是進行某種鄭重的儀式,微微掀起的嘴唇看得謝爭失笑。然而他還是很耐心地等待岑卯同學打完人生第一次下班卡,看他回頭,亮晶晶的眼里盛滿一個人的影子。
謝爭忍不住似的,牽過了他的手。
岑卯似乎瑟縮了一下,想去掏兜里的口罩,又舍不得掌心的暖,最終放棄了。
好像露出這張有些特別的臉曬一曬下班后的夕陽,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明天先帶你去買錢包。”謝爭說:“要給你哥哥準備禮物嗎?”
“要吧。”岑卯認真地想了想:“我之前試過自己烤蛋糕給他,他好像還蠻喜歡的。”
謝爭微微一停,再開口時好像在笑:“是在你給我做蛋糕之前,還是之后啊?”
“之前。”岑卯肯定地說:“所以我給你做的時候進步了很多。”
謝爭轉過臉去,過了很久才回過頭,眼角有沒褪干凈的笑意,哦了一聲。
謝爭帶岑卯上車,往公寓的方向開,岑卯忽然想起什麼,對謝爭說:“家里沒菜了,去趟超市吧。”
謝爭握住方向盤的手好像頓了一下,說好,在下一個路口轉了彎。
超市的地下停車場滿位了,謝爭轉了一圈,把車子停在路邊。岑卯仔細地記住了位置,跟謝爭走進下班后來采購的人流。
謝爭推著購物車跟在岑卯身后,在超市的貨架間很慢地行走。岑卯挑東西很認真,而且似乎并不能清楚地記住自己要買些什麼,大多數是憑喜好。
岑卯喜歡顏色鮮艷的包裝,討厭文字多的說明,從來不會拿貨架上最下面一排的商品。而這些都是謝爭知道,岑卯卻不曾覺察的事。
謝爭的目光始終跟隨著走在前面的岑卯,看他拿下一罐調味料,微微皺眉湊近了聞,好像真的能隔著嚴密的包裝嗅到一種他從來沒有在廚房用過的味道。
他知道岑卯可以,然后就看到岑卯像小動物一樣,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謝爭來不及笑,看著岑卯像闖禍了一樣輕輕捂住嘴,自以為隱秘地四處張望有沒有被人發現。他好像實在不大喜歡這種味道,想把罐子塞回去,手伸回貨架上,又一臉愧疚似的掙扎了很久,才嘆了口氣,把罐子扔進了購物車。
“岑卯。”謝爭好奇地問:“你想用藿香粉做什麼?”
“蛋糕。”岑卯眨著眼睛,很快地答,拉他快步往前走。
“會好吃嗎?”謝爭故意似的,又問。
“我覺得它的味道很特別。”岑卯一臉認真:“只加一點,說不定會很好吃。”
謝爭點點頭,肯定了岑卯的創造性思維:“做好了之后帶給你哥哥嘗嘗。”
岑卯答應了,就這樣掩蓋了自己因為打噴嚏弄臟了瓶子,所以不得不買了一瓶自己不喜歡的調味料的事實。而他好像絲毫不記得自己曾經答應過謝爭,再也不撒謊了。
他們逛了一個小時的超市,岑卯覺得快來不及做飯了,才匆匆忙忙去結賬。
謝爭把商品一一放在傳送帶上,發現岑卯的目光在柜臺前的安全套上很快地掃來掃去。
謝爭壓下唇角,拿了一包宣傳語十分內涵聳動的安全套。
岑卯頓時睜大了眼,去拉他的手。
謝爭笑了,靠近他耳邊,低聲問他:“不想用啊?”
岑卯好像很難判斷自己到底想不想,又很在意收銀員看過來的揶揄目光,只好說:“用不著。”
“也不一定是為了避孕。”謝爭又說,指著上面的文案,好像要幫助岑卯突破閱讀障礙:“你看著上面寫著……”
岑卯猛地抓過了他手里的安全套,扔到一堆食材中間,頂著紅透的耳尖走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過了一會兒,又不好意思留謝爭一個人結賬似的走過來,說:“車鑰匙給我,我去把車開到門口。”
岑卯從謝爭手上拿到了車鑰匙,很快融進擁擠的人流,背影透露出隱隱的愉快。
謝爭看著他走遠,眼瞼輕輕垂下來。
天已經黑了,岑卯在路邊找到了謝爭的車。這條路上的街燈似乎壞了,顯得很暗。好在岑卯視力不錯,不會認錯謝爭的車牌號。
他按下車鑰匙的開關,耳邊響起車子的兩聲輕鳴。他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停了下來。
岑卯好像聽到有些細碎的聲音,藏在剛剛那兩聲輕鳴的后面,并不屬于這片街道看似蕪雜的背景音。
他沒有立刻回頭,慢慢地走到車邊,拉開車門,從車窗的倒影中不動聲色地看自己身后的小巷。
夜色之中,玻璃上很遠的人影十分模糊,但岑卯能清晰聽見有人離開的腳步聲。
他想了一下,沒有上車,沿著車子仔細地看了一圈,從車底到車頂,沒有放過一絲新落的塵埃。
一片柔軟的白被四月的風溫柔裹挾,緩緩地在岑卯的目光中落在車窗上,似乎蓋住了那個人影曾經站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