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爭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向他。
岑卯察覺到紙上的陰影,抬起頭看他,漂亮的眼睛里露出蝴蝶振翅似的慌張。
謝爭每次看到岑卯緊張的樣子,都會有種莫名的滿足感。似乎這個能夠頂著一臉無辜美色殺死野獸的人無所畏懼,卻會為他的一句話擔驚受怕。謝爭知道,這樣的想法不算太正常,他不該貪圖岑卯的恐懼,但卻希望在這個人身上找到更多暴露的情緒。
岑卯習慣隱藏,暴烈也好,嫵媚也罷,都是畫皮。謝爭想,可能真正的岑卯就是會這樣小心翼翼地愛人,在自己沒有裝過太多東西的腦子里反復醞釀一些有的沒的假想,然后自作聰明地靠近,試探,眷戀。
卻絲毫不知自己在向危險獻媚。
“入職表?”
謝爭在他身邊坐下來,看他寫得不算好看但分外工整的字。
岑卯咬了咬唇,嘴唇變得更紅,讓謝爭很想把自己剛剛的幻想付諸行動。
好在有人推開了茶水間的門,莫恒舟看到他們的眼神瞬間變得慌亂。
“我,我來給老大拿個新茶杯。你們,你們繼續啊,我什麼也沒看見。”
“莫恒舟。”岑卯叫他:“我填完了。”
莫恒舟一愣:“這麼快嗎?”
他走過來翻看岑卯遞過來的表格,有些驚訝:“你明天就要上班啊?不用再歇幾天嗎?”
“我不用。”岑卯給莫恒舟遞了一個眼色。莫恒舟反應過來,這和他之前說的要去平大念書是一個意思。
“那我叫人帶你去做登記吧。”莫恒舟咽下許多腹誹,剛要出門,被謝爭叫住。
“我帶他去。”謝爭從莫恒舟手上拿走了岑卯的表格:“正好要去檢驗科一趟。
”
莫恒舟想說似乎也沒有那麼順路,但工作這些年好歹養出了有限的情商,就沒有再開口了。
于是岑卯跟在謝爭的身后,走進了他并不陌生的ICPO辦公電梯。
特別行動處占了整層二十一樓,登記處在二樓,岑卯記得檢驗科在六樓。他看到謝爭直接按了二樓,不知為何松了口氣。
“怎麼就決定回來了?”謝爭忽然問。
岑卯靜了靜,說:“我也沒有別的能做的事啊。”
“不是想去念書嗎?”
岑卯皺了好一會兒的眉,才答:“太難了。”
謝爭忍不住笑,伸手去摸他云朵似的發頂。
“昨天見面的時候,就想說了。”
“你的新發型挺好看的。”
謝爭貼在岑卯耳邊,吐息烘熱了他還有隱約指痕的側臉頰。
岑卯微微睜大了眼。電梯門開了,謝爭走出去,而岑卯差點錯過。
岑卯到登記處拍照片。謝爭在一邊等他。登記處的人好像認識他,不知從哪里拿了杯咖啡過來給謝爭。
岑卯看謝爭從那人手上接過咖啡,和幾個同事閑談。攝影師給了岑卯一件有領子的襯衫,岑卯穿上了,襯衫有點大,下擺垂到大腿。岑卯從過長的衣袖里伸出手去整理衣領,對面的謝爭好像不經意地看到他,眼神變了變,向他走過來。
謝爭伸手幫岑卯整理領口,周圍的人不知為何都不說話了。
“好了沒呀。”岑卯穿著陌生的衣服,就全身發癢似的不舒服,忍不住催促。
岑卯坐在椅子上,只能看到謝爭的胸口,聽見他好像笑了:“就這樣吧。”
岑卯很聽話地拍了照,又錄了指紋。一切身份認證的流程都以岑卯的名字完成,讓他覺得很奇妙。
走出登記處的時候,辦公室負責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微妙。岑卯毫無覺察,跟到謝爭身后,說該去檢驗科了。
謝爭答應著,和登記處的人告別。
他們走進寬敞的走廊。ICPO的大樓鑲了正面的單向玻璃,傍晚時分,快要燒盡的陽光投進走廊里,處處都是過于繾綣的紅黃色。岑卯眼前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他和謝爭并排行走時兩個模糊的影子,像是融化在一團紅色的紗幔之中。
“這是我第一次辦入職。”岑卯忍不住開口說。
謝爭微愣,想到什麼,目光深下去:“感覺怎麼樣?”
“有點奇怪。”岑卯想了想:“好像以后不能再隨便做壞事了。”
謝爭沒有笑,在走廊的一個拐角停下腳步,問他:“你想做什麼壞事?”
“我也沒做過什麼太壞的事。”岑卯有些緊張地笑笑:“就是覺得,以后不管做了什麼,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我了。”
謝爭靜靜地看著他,岑卯覺得他的表情有點沉重,就笑著去握他的手:“我還以為,我第一次用岑卯這個身份辦登記,會是跟你結婚。”
謝爭沒有像岑卯想的那樣,因為這個不切實際的笑話而發笑,只是沉默了。
岑卯開始覺得難過,謝爭才對他說:“大家都會知道是你的。”
岑卯沒反應過來,謝爭的手很輕地撫摸了他的臉頰。
“以后,不會再有別的岑卯了。”
謝爭吻下來的時候,岑卯想到了過去的二十多年里他換過的無數張ID。現在,他站在自己即將開始工作的地方,和自己喜歡的人在無人的角落里親吻。他有一張用自己名字辦的健身卡,和喜歡的人送給自己的手機卡。
岑卯很喜歡謝爭這樣溫柔地吻他,像用舌尖給他送一點酥軟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