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瀾心下微沉,若沈流響離開后不愿回來,到時……
他的逆鱗,怎能離開他半步。
沈流響揚唇走近,正欲說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金線繡制的床幔懸在兩側,寬敞的床榻上,躺著一個容貌俊美的青年,像陷入熟睡中,烏睫低垂,呼吸輕淺綿長。
周玄瀾端著杯茶,面容平靜地飲了口,臉上看不清任何情緒。
而事實上,他此時心亂如麻,視線落在床榻上的身影,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理。
這里是蒼雪居,周玄瀾生出將沈流響藏起來的念頭時,腦海不由自主想起這個地方。
帶人到了此地,周玄瀾瞬間心領神會。
蒼雪居位于八荒連綿不絕的山脈中,與外界天然隔絕,任誰都難以找到,不僅如此,四周還設有障眼迷陣,無論天下地上投來視線,都只會看到與山脈融為一體的自然景象。
身處其間,儼然與世隔絕了。
建造蒼雪居,若沒猜錯,他早有打算將沈流響困在其中,遲遲沒有實行,或許是因為……師尊比想象中乖,沒有必要。
周玄瀾放下茶盞,骨節分明的手指探去,觸碰沈流響白皙的臉頰,眼神晦暗不明。
察覺元神有異的那刻,周玄瀾便隱隱知曉,這個徒弟或許真的是他。
匪夷所思,本有些嫉妒。
他當年經脈盡斷,從清凌宗人人阿諛吹捧的新生代領軍人物,變成修為盡失的廢人,一夜之間,所有人對他的態度發現天翻地覆的轉變,那些丑惡的嘴臉全部暴露出來。
是個人都迫不及待踩在他頭上。
他被排擠、被誣陷、被責罰、被扔進妖獸腹中……什麼痛苦滋味都嘗過,猶如一個人掉進深淵,黑暗漫無邊際,什麼都看不到,只有不斷的下墜感和絕望感。
少年嗓音喊破,沒有人拉他一把,從那時起,周玄瀾便不信任何人。
幸而,他后來知道為何修為盡失了,他是龍族后裔,骨血重造。
他不動聲色的恢復修為,期間,素白澈最先靠近他,一舉一動都在相護。可周玄瀾已誰都不信,用懷疑的目光審視,沒多久就發現素白澈的怪異,此人仿佛能提前知道什麼,出現在他身邊的時間地點總是恰到好處。
周玄瀾一邊佯裝感激,一邊宛如臺下看客般看素白澈表演。
這人也確實給他呈現了一場好戲,世上當代有頭有臉的人物,多半傾慕于素白澈,就是凌夜、帝星辰、葉冰燃等都在為其爭風吃醋,更可笑的是,所有人拿他當情敵對待。
周玄瀾看穿一切,篤定素白澈有秘密,不過未等他查出來,在這邊睜開了眼。
若是沒有出現在這,他應當已經離開了這片大陸,原來的世界讓他覺得無聊透頂。十六年來,他對這個世界也如此認為,打算找到另半塊龍蛋殼后,破碎虛空離去。
但如今,他似乎被絆住腳了。
發現逆鱗在沈流響身上的那刻,周玄瀾便直覺不妙,這人抓著他致命弱點,他卻莫名安心,仿佛篤定對方不會有半點威脅傷害他的想法。
之后證明確實如此。
被扔出寢宮,只邊在走廊鋪被子邊悶悶生氣,被困在靈閣,也就朝他扔紙玩意發氣。
明明拿出逆鱗,朝上面輕描淡寫劃一刀,就可以重創他到毫無還手之力,偏偏……好的不得了。
周玄瀾清楚的知道,沈流響認為他是徒弟才如此,但整個人還是忍不住陷下去,甚至開始嫉妒以前的周玄瀾。
妖族身份在修真界暴露,下場應比他修為盡失還要慘,可對方身邊的師尊,不顧一切地救他。
周玄瀾禁不住想,若當年師尊是如今的沈流響,他或許就不用在無數冷夜里,伴著絕望,獨自舔舐傷口。
發現元神異樣的那刻,周玄瀾心頭涌起自己不敢承認的欣喜。
他既然養過沈流響的元神,也許如今的一切,就是他自己給自己創造出來的,他嫉妒不已的周玄瀾,可能是自己,眼前這個人,也是屬于他的……
但這些都只是猜想,周玄瀾迫不及待沿著上世痕跡尋龍蛋殼,但一時半會找不到。
而他又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沈流響身邊、心里裝著的人太多了,說不定哪天,就會為了誰離開他。
這個猜念一起,便抑制不住地扎根在心底,甚至有個聲音篤定的說,在師尊心里他不是最重要的,是可以拋棄的……
周玄瀾皺起眉,渾身充斥著冷戾氣息。
帶沈流響來蒼雪居甚好,如此對方以后只有他一人了。不用患得患失,擔心哪天沈流響離開,在這個地方,哪都去不了,只能待在他身邊。
周玄瀾立在榻邊,微俯著身,細細凝視沈流響,兀自道:“師尊以后就待在此處。”
床榻上的青年烏睫輕顫,意識昏昏沉沉間,察覺到觸碰臉頰的手,大概覺得有些熟悉,微側過臉,無意識在掌心輕蹭了下。
周玄瀾眸光一暗,指尖緊了緊。
昨夜好不容易平復了燥熱,這會被一個小動作,勾得渾身發熱,心頭仿佛被點了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