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瀾冷著臉,思忖片刻。
轉身走了。
他不過是個弟子,沒立場趕人走。
回到房間,周玄瀾關門時指尖微緊,停頓了會兒,最終砰的關上了。
他眼簾低垂,朝床邊走去,忽然發現有些不對。
地面擺了雙眼熟的鞋,往上一瞧,床榻上側臥了個少年,細柔青絲散亂地鋪在床單上。
烏睫輕垂,睡顏恬靜安然。
周玄瀾愣了下。
師尊在這,那隔壁床上躺著的是誰?
他頓了片刻,在床邊蹲下身,黑沉眼眸盯著沈流響臉龐許久,薄唇微動,低沉嗓音透出一聲輕嘆。
“師尊當真厭我嗎?”
一天一夜沒休息,沈流響睡得昏沉,模模糊糊察覺到有人到床邊來了。
微睜開眼,和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對視了下。
他隱約記得,為了避開寧潤辛等人叨擾,跑到周玄瀾房間睡覺了。
殘留的意識在腦中敲響警鐘。
——擔心被徒弟丟出去。
沈流響指尖抓緊被子,細瘦身子往床里邊挪了下,臉龐又微微側過,騰出大半枕頭空間。
他含含糊糊開口,半夢半醒間,慵懶嗓音透著十足軟意。
“別趕我走,’”
“枕頭分你一半行不行。”
第29章 此子毀他兒心境,決不可……
周玄瀾眸光暗了暗。
須臾俯身,修長手指伸向床榻上的少年,撥開纏繞頸側的一縷青絲。
“師尊想要什麼,弟子都會給。”
清晨微風拂過,一滴晶瑩露珠從嫩綠葉片滑落在地。
沈流響坐起身,穿著單薄里衣,烏發凌亂地散在背后,在床上呆了片刻,揉揉惺忪睡眼。
意識漸醒。
隱約記得周玄瀾昨晚回來了,但此刻房間里沒人。
沈流響穿好衣物,出門走了沒兩步,眉梢微微一動,繞了個彎。
不知沈卜卜怎樣了。
他屏了氣息,悄無聲息來到窗外,眸光透過半敞的窗戶,朝房內探去。
茶桌邊坐了兩道身影,側邊各放了一杯冷茶,視線不約而同落在床榻上的少年身形,不知盯了多久,但臉上不見絲毫煩意。
寧潤辛似乎若有所感,視線忽然朝窗處掃來,沈流響趕緊低下頭,這時,床上傳來動靜。
“沈六,”
“沈香哥哥,”
寧潤辛與趙霖同時出聲。
視線中,卻看見兩片金葉從被子下冒出,隨后是一張白白嫩嫩的小臉,嘟了嘟嘴,奶聲奶氣道:“爹爹呢。”
寧潤辛:“……”
趙霖:“……”
室內安靜半晌,寧潤辛低笑一聲,冠玉似的臉龐不見惱怒,反而露出笑意。
“不愧是你,沈六。”
話音落下,他身形一晃出現在窗外,視線中,一道少年身影迅速消失在路口。
寧潤辛二話不說追了去。
室內趙霖被絆住腳,沈卜卜抱住他嚎啕大哭,“嗚哇,爹爹不見了,帶我去找爹爹吧。”
趙霖低頭看沈卜卜噼里啪啦落下的淚珠,只好將他拎起。
帶個拖油瓶在宗內尋了許久,趙霖沒看見人,僅瞅見一臉不悅往回走的寧潤辛,身旁跟著藍蕭生。
看樣子,追人的時候被攔住了。
趙霖行禮道:“師尊。”
藍蕭生視線落在沈卜卜身上,伸出手牽他,“去我殿里坐會兒,等沈六六來接你。”
沈卜卜臉蛋掛著淚痕,輕聳鼻子,兩只小手抓上骨節分明的手指,“爹爹真會來麼,不要騙卜卜啊。”
藍蕭生莞爾,帶上師弟和徒弟一起走了。
沈流響躲在暗處,松口氣,隨后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劍宗宗主三番四次替他解圍,難不成與原身也有關系,不過他見其溫雅音容,總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總算甩脫了人,沈流響在劍宗四處轉悠起來,不知不覺到了練武場,望見場外幾名弟子聚在樹下,好似在舉行茶談會。
隱隱聽見熟悉的姓氏,他緩步走了去。
“你們入宗晚,不知那幾年沈賴皮有多瘋魔,只要劍尊回宗,他就跟能聞到味兒似的,當日必出現在宗內。”
坐在中間的弟子,唾沫橫飛,向師弟們講述那段抗爭清凌沈仙君的歲月。
“他就像只賴皮狗,整日糾纏咱們劍尊。”
有人道:“葉石師兄,快與我們細說兩件。”
“隨便給你們講講,我記得有次啊,劍尊深夜歸來,受了傷,拜見完藍宗主,去洗骨泉治療傷口,結果你們猜怎麼著,”
葉石一拍大腿,氣憤不已。
“沈賴皮竟然早早躲在屏風后,守株待兔般,偷看劍尊脫衣服!”
周遭弟子嘩然,聽得入迷,絲毫沒注意到多了個少年,混在他們中,抓起一把瓜子,邊磕邊津津有味的聽。
“呸,堂堂仙君行偷窺之事,真叫人不恥。”
“宗內定是有人給他通風報信,否則怎會知道劍尊回宗,還提早蹲在靈泉等。”
“幸好劍尊發現了,否則真叫他得逞了。”
“不,錯了錯了,”葉石擺手,“他隱了氣息,劍尊當時沒發現他。”
大伙兒驚了:“那豈不是……”
“若真是那樣,到也沒那麼讓人氣憤,”葉石攥緊拳頭,恨恨道:“可你們知道沈賴皮有多膽大包天麼。”
“他躲在靈泉,其實不是為了看劍尊脫衣服,而是想趁劍尊受傷,異想天開強上……”
“咳咳,咳咳咳,”一口瓜仁猛地嗆在喉間,沈流響捂嘴咳嗽起來,臉頰漲得通紅。
周圍弟子這才注意到他,登時如見殺父仇人,臉上充滿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