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縷黑霧凝成的細絲,從繩中散出,延伸至視線望不見的盡頭。
沈流響心頭咯噔了下。
下一瞬,半空蜿蜒細絲驟然拉緊,無窮拉力從另端傳來。
沈流響只覺視線中的景象飛速劃過,眨眼間,從荒林回到繁鬧街道,身體不受控制地朝不知名的地方掠去。
驚詫間,眼前多了道高大身影,看見他也不閃躲,就那麼立在路中央。
砰——!
街邊高懸的彩燈在風中晃了晃。
沈流響腦袋撞上男人堅毅寬厚的胸膛,頭暈眼花之際,被扯住后頸,一把拉開距離。
“跑得挺快,”南曜權臉上嫌惡少了些,眸中露出幾分欣賞,“若非有縛靈繩,真給你跑了。”
沈流響捂住額頭,抬眸看摻著兇狠氣息的俊臉,憋了半晌,緩緩吐出一字。
“操——”
因這一字,他被禁言了。
沈流響生無可戀地被拖回客棧。
柳深云跪在地上,臉色蒼白,本以為將受重罰,誰知南曜權輕易放過了他,心情還頗悅,“畢竟是義父的兒子,果然有些本事。”
半個時辰沒說話,沈流響快憋死了,指了指喉嚨。
南曜權當沒看見,端起茶盞,隨后茶盞在手中砰的炸了。
衣袍被茶水淋濕大半。
他微瞇起眼,將沈流響的手拽來,按住縛靈繩幾許,“金丹期對你來說,還是太高,筑基期好了。”
沈流響:“……”
操了。
南曜權起身,讓他今晚好生休息,隨后去了隔壁房間。
這里是魔界與修真界交匯處,天地間靈氣浮動得厲害,夜間趕路十分危險,要在此休整一夜,明日踏入魔界。
南曜權回房間,神識卻一直注意沈流響的動靜。
在他離開后,沈流響一口氣把茶壺里的茶干了,似乎想借此消消火氣,隨后走到桌案旁,研磨提筆。
不知在搗鼓什麼。
南曜權闔起眼,他將人帶走,凌夜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應該已在趕來的路上,好在他發現了沈流響身上的追蹤術,雖然破不了,但能迷惑對方拖些時間。
待他將意外之物帶回魔界安頓好,再去接素白澈。
南曜權逐漸入定,周身黑霧漸濃。
這時,墻壁傳來哐哐的敲擊聲,響個不停。
南曜權一臉陰沉地睜開眼,轉眼到了另一房間,盯著立在墻邊,手里拿了塊石頭的人,語氣森冷,“你最好有要事。”
沈流響二話不說,丟了石塊,抄起桌上準備好的卷軸,慢慢展開給南曜權看。
雪白紙張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幾個大字。
——義兄,給我喚你一次的機會。
南曜權臉色稍緩:“真心實意?”
沈流響堅定的點點頭,眨巴了下眼睛,俊美面容寫滿真誠。
“解開禁言術,讓你喚我義兄也不是不行。”
南曜權往前邁了步,抬手捏住沈流響下頜,細瞅了瞅他的臉,“可我看你模樣不順眼,還是算了吧。”
沈流響:“……”
給你臉了,爺從來盛世美顏!
看見鳳眸里的惱怒,南曜權低笑一聲,旋即修長手指朝沈流響臉蛋彈了下,“好了,現在可以叫義兄了。”
沈流響清了清嗓子,能發出聲音。
他正要說話,發現南曜權看他的眼神不對,深邃又溫柔。
沈流響直覺不妙,找到銅鏡朝里面一瞅,清雅淡麗的面容,好似月光一般柔美。
“……”呵呵。
南曜權本以為沈流響會大發雷霆,誰知他僅淡淡地笑了下,亮起清越柔和的嗓音,“義兄,我餓了,給我找點吃的吧。
”
南曜權愣住。
恍然間,真以為是弟弟回來了。
等反應過來時,已經叫人備了滿滿一桌子的菜。
沈流響提起筷子,語氣輕柔:“義兄動筷啊,我一人吃多沒意思。”
南曜權盯著他:“我看你吃就好。”
“是麼,”沈流響略顯羞澀的點頭,“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罷,他將筷子一扔,抓起盤中雞腿,張嘴吃了起來。
柳深云踏入房間,抬頭一望,表情呆滯了。
只見臉蛋清美的人兒,盤膝坐在飯桌上,微仰著頭,沾滿油漬的手將一片牛肉放入嘴里,砸巴一聲便咽了下去,又趕忙去拿另一盤的東西。
飯桌周遭一片狼藉,骨頭,魚刺,蝦皮扔的滿地都是,場面簡直慘不忍睹。
而魔尊,呆呆的坐在桌邊,面色已經凝固了。
沈流響打了個飽嗝,一抹嘴。
“義兄,怎麼不繼續用溫柔的眼神看我了,我長得不像了麼。”
砰!
飯桌被散出的威壓碾成粉碎,轟然倒塌。
沈流響從地上爬起來,毫無惱意,拍了拍身上灰塵,朝臉色難看的魔尊走過去,“義兄,這可是素真人的面容,你不喜歡麼,”
南曜權聲音發顫:“你不要過來。”
沈流響:“嗯?”
他走得更快了,唇角還沾著綠油油的蔥花,頂著南曜權最掛念的臉蛋,笑得猙獰可怖。
“義兄~”
南曜權徹底崩了。
腦海深處,弟弟溫聲細語的柔美模樣,全被沈流響用這張臉,刻意狼吞虎咽的樣子給覆蓋了。
“你滾吶!!!”
他心中,弟弟的形象被毀了……
*
“我真想殺了他,”
南曜權立在昏暗的走廊,露出悲痛萬分的表情,“現在想起吾弟,腦海中全是那張沾了蔥花的油臉。
”
柳深云不知該如何安慰魔尊,嘆口氣,眼睜睜看南曜權在門外惆悵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