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瀾說著,指腹不小心用力了些。
沈流響渾身一抖,痛吟了聲,宛如條死魚半晌沒了動靜。
“……師尊?”
沈流響臉埋在靠枕里,眼角憋出一點兒淚來,過了須臾,聲音悶悶地傳出:“繼續抹,抹完左邊,還有右邊胳膊。”
早知如此。
該備點畜生血,往身上一潑了事,何至于這般凄慘!
“對了,謝謝你啊,”沈流響忽然道,“若非有護魂衣,我得丟半條命。”
周玄瀾手下一頓,過了半晌,不咸不淡的說:“師尊言重了,畢竟把全身家當都給了弟子。”
話中含了小怨氣。
沈流響聽明白,扭過頭:“沒騙你,除招搖外,就剩那塊靈石了……還有朝云峰,但給你也沒用。”
身為仙君,沈流響法器靈丹靈石等自然不缺,但是,架不住這些年他拼命往葉冰燃身上砸。
如今整個朝云峰,連根靈草都沒留下。
今天沈流響將房間翻了個底朝天,就在床下撿到一塊靈石,連著腰間系的儲物袋,一并給周玄瀾。
“不信你在房間隨便搜。”
周玄瀾不理,兀自按住不安分的細胳膊,將最后一點金苓膏抹了上去。
沈流響偏頭看桌案上一堆藥物:“凌丹給我的藥是不是特別珍貴,市場上什麼價位,還有你看窗臺上的白玉瓷,可值些銀子?”
周玄瀾:“師尊當真缺錢?”
“自然是真,”沈流響目光灼熱,滿含希翼地望向徒弟,“話說,你們親傳弟子每月銀兩不少吧。”
如狼似虎的視線,精準地落在少年腰間的儲物袋上。
室內靜了一瞬。
瞧見周玄瀾倏然凝固的表情,沈流響低笑一聲,從錦榻爬了起來,穿好衣裳,“放心,為師沒有喪心病狂到那般程度。
”
周玄瀾悄然松了口氣。
隨后聽見沈流響繼續道:“往后借我些即可,給你打欠條,為師信用甚好。”
“……”
天邊夕陽透過窗紗照入房間,落在桌案金燦燦一片。
沈流響抿了口茶,斜倚窗邊,肩頭青絲被風吹得微微蕩起,烏睫輕垂,似乎在沉思什麼。
周玄瀾見狀:“師尊若無要事,弟子先行告退。”
他該走了,住處與朝云峰相隔甚遠,再不趕回去,天要黑了。
“有事。”
瓷杯擱上茶幾,發出脆響。
沈流響抿了抿嘴:“我肚子餓了,哪里有吃的,我不挑,正餐雞鴨魚肉,飯后甜品糕點,飲甜酒即可。”
“師尊早已過了辟谷境。”
“可我確實餓了,”擱著細軟衣料,沈流響摸了下肚子,“你聽,咕嚕~咕嚕~咕嚕~”
周玄瀾嘴角扯了扯,大概從未想過堂堂一代仙君,在這耍無賴裝肚子餓,“清凌宗內無凡界吃食,只有果子。”
話音落下。
他看見沈流響臉上,寫滿絕望二字。
沈流響心涼了半截。
混娛樂圈多年,為了保持身材容貌,經紀人平日連雞腿都不讓他啃一只,他至今記憶猶新,生日當天就加餐了兩只蝦……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敞開肚皮,竟然告訴他沒、吃、的!
郁悶了會,沈流響嘆口氣,從桌底下抽出三炷香,一臉虔誠的凝視。
“師尊,那可不能吃!”少年焦急出聲。
沈流響回過頭,視線落在周玄瀾身上,不可思議的眨了眨眼。
他在徒弟心里的形象,已經變成傻子了麼。
“想什麼呢!我去歸還護魂衣!”
護魂衣所在之地,實在令人意想不到。
清凌宗后山有片荒冢,向來無人問津,沈流響白日去時,路上還橫了一塊布滿灰塵的棺材板,護魂衣薄如蟬翼,就放在一處半敞的棺槨中,四周雜草叢生,形成天然壁障。
明月高懸,林間深處傳來不知名的蟲鳴。
“送到此處即可,”葉冰燃停下腳步,側過頭,冷峻面容帶著幾分柔和,“夜里寒,早些回去休息。”
素白澈遞給他一個玉瓶,欲言又止。
“不必擔憂,你調制的藥很好,”
葉冰燃臉色蒼白,渾身卻散著令人不敢忽視的冷銳氣場,宛如出鞘寒劍。
“這些鞭傷,不過爾爾。”
素白澈抬眸,清冷面容在月色映襯下如謫仙般絕美,任誰望之都不免失神。
這般的佳人自責道:“是我害得你受傷……”
葉冰燃心神微動,情不自禁地抬手,想觸碰面前之人的臉頰,誰知才有動作,肩背便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他冷汗直冒,驚醒般陡地收回手,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素白澈看著越行越遠的背影,眼神微變,臉上露出氣急敗壞的表情。
行了百來步,隱約有香火氣息被夜風吹來,葉冰燃眉頭微皺,拐了個彎朝林間暗處走去。
“弟子白日借護魂衣一用,特來歸還。”
沈流響放回護魂衣,將周遭草葉樹枝搭成原本模樣,“事出有因,前輩莫怪。”
說罷,他點燃三炷香,插在一塊石頭前。
“打擾前輩休息,弟子有愧,特意尋了三根好香獻于您,望原諒弟子無禮之舉。”
沈流響行完禮,打算找個地方坐下等周玄瀾,誰知斜眼一撇,瞅見一根足有人高的枯草,在風中左右搖擺,地面殘影如鬼魅舞動。
他這才發現,四周安靜得可怕。
這片天地,只有風過樹林的沙沙聲響。
“……”沈流響咽了下口水。
早知道,該讓周玄瀾陪著他,而不是讓人摘果子去。
靜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