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門緊閉,蕭玉案敲了敲門,手上碰到了一層冷霜。
屋內沒有動靜。蕭玉案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直接推門而入。屋子里寒意更甚, 顧樓吟趺坐在榻上,閉著眼睛, 銀發垂于胸前,眉眼之間是徹骨的冰冷, 仿佛他已在冰雪之中獨坐了很久。
顧樓吟應該是在入定打坐,蕭玉案站著沒動, 以免打擾到他。他看著顧樓吟垂下的似羽長睫,莫名想到了它掃在臉頰上的觸感。
不知為何,顧樓吟眉間輕輕擰了擰,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 搞得蕭玉案有些緊張——顧樓吟不會又走火入魔了吧?
正當他拿不準要不要喚醒顧樓吟時,顧樓吟的呼吸陡然加重,渾身戾氣大漲,如冷玉般的容顏也顯出一絲獰厲。
情急之下,蕭玉案召出碧海潮生,欲將顧樓吟從夢魘中拽出來,手腕卻被猝不及防地抓住了。
顧樓吟睜開眼睛,眼中一片猩紅。
蕭玉案任由他抓著自己,問:“顧樓吟?你還好吧?”
顧樓吟望著他久久,眼里的猩紅退去,氣息也逐漸平緩了下來。
蕭玉案覺得顧樓吟這副模樣,倒有幾分像他在云劍閣的密道中被琴音所惑時的樣子,遂猜測:“是你的心魔?”
顧樓吟似乎尚未緩過來,過了須臾才點了點頭。
“你看到了什麼?”
顧樓吟道:“你。”
蕭玉案故作輕松道:“我又在你夢里跳崖了麼。”
“不是。”
“那是?”
顧樓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手指。”
蕭玉案疑惑道:“手指怎麼了?”
顧樓吟頓了頓,“沒事。”
蕭玉案氣笑了:“你這個人,說話能不能一次說多一點,把話說全。
你再這樣,我以后……我以后便不和你說話了。”
話一說完,蕭玉案就開始后悔。他最后一句是威脅嗎?他怎麼聽著那麼像小姑娘和情郎鬧別扭時的嬌嗔?蕭玉案頭皮發麻,受不了這麼磨嘰的自己,補充道:“再把你打一頓。”
顧樓吟撩起眼簾,緩聲道:“我看到了你在云劍閣,合歡蠱發作時的情景。”
“嗯?”蕭玉案在回憶里找尋這段記憶。他確實在云劍閣發過情,那時他還未和云劍閣反目。他找到一個無人的山峰藏身,本想一個人熬過去,結果還是被慕鷹揚發現,帶了回去。
“這件事有什麼不對嗎?”蕭玉案問,“為何你會在入魔的時候看到它?”
“我來遲一步,找到你時,你……”顧樓吟氣息沉了沉,“你和慕鷹揚在一起。”
蕭玉案心里咯噔一下。他以為自己因合歡蠱對慕鷹揚發情只有在刑天宗的那次,居然不止嗎。一想到顧樓吟還看到了他對其他男人投懷送吻的樣子,蕭玉案臉頰一熱,郁悶道:“我都說了啊,沒有解藥,合歡蠱發作的時候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
顧樓吟“嗯”了一聲。
蕭玉案試探地問:“我那次和師弟做什麼了?最多只是親親抱抱,沒別的了吧。”
顧樓吟皺起眉,“你們親過?”
蕭玉案當場愣住,他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顧樓吟沒再說什麼,但蕭玉案明顯能感覺到他的心煩意燥。良晌后,顧樓吟道:“我很介意。”
蕭玉案突然明白顧樓吟昨夜為何要在慕鷹揚來時“變本加厲”了,原來是在趁機報復。蕭玉案道:“以后……不會再被你看到了。”
顧樓吟道:“不會有以后。
只要你一句話。”
“如果你說的是換心一事……”
“我是在說心魔一事。”
蕭玉案默然無語。顧樓吟想要更多的陽壽,必須消除心中的心魔執念。若顧樓吟的執念真的是希望他一世安然無虞,兩人換心的確可以說在救他。
一陣闃然后,蕭玉案輕聲道:“可是我也會介意。”
顧樓吟眼眸微微放大。
“介意……你對著旁人發情。”
顧樓吟道:“我說過,不會。”
蕭玉案笑了笑,“你對合歡蠱的力量一無所知。”
顧樓吟道:“但我知道你。”
“我?”
“沒有什麼蠱比你還難忍。”
蕭玉案細細品味著顧樓吟的話,慢條斯理道:“你的意思是,我也是蠱嗎?”
顧樓吟靜了一靜,“嗯。”
蕭玉案忽然問:“昨夜,你為何親了就走?”
顧樓吟:“……”
蕭玉案拿出咄咄逼人的氣勢:“怎麼,敢做還不敢說?”
“不走,我恐怕會做出……一些事情。”顧樓吟反問,“你想?”
“一些事情”四個字讓蕭玉案啞然語塞。兩個男人在床上親過之后是什麼事情,動動腳趾都能想到。蕭玉案耳根發燙,別過目光,佯作鎮定道:“換心的事,你給我時間考慮。”
“好。”
“還有,你準備一下,我需要你帶著沈扶歸和蔡尋念的魂魄去玄樂宗一趟。”
顧樓吟能猜到蕭玉案的用意,并未多問,只道:“你同我一道?”
蕭玉案想了想,道:“不了,我還有其他事。”
顧樓吟面色微斂,“嗯。”
看著顧樓吟的白發,蕭玉案心中涌起一絲落寞之感。如果……顧樓吟不是顧杭的親子,就好了。
孟遲的動作很快,第二日就把沈扶歸和蔡尋念的魂魄帶了過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她一直用引魂燈控制著魂魄,還給兩人喬裝了一番。
得知蕭玉案不欲與顧樓吟同行后,蕭渡又成了言笑晏晏的好哥哥。他讓蕭玉案跟自己回刑天宗,蕭玉案卻道:“不了,我可能要去一趟溧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