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案垂首沉默。那時的他只有十七歲, 還沒被李閑庭送到蕭渡身邊, 面對李閑庭時身上隱約還有一股天真的味道。雖然【都有】和他說過李閑庭不值得信任,可……可李閑庭是他的師尊啊,養育他成人,教他術法的師尊。小的時候他被師弟欺負了, 是師尊把他抱在懷里, 替他擦干眼淚。他如何能做到全然不在乎。
蕭玉案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李閑庭,道:“師尊如果一定要我去,我聽師尊的話便是。”
李閑庭輕輕一笑, “阿玉真乖。”
“但我想要師尊一句話,”蕭玉案道,“如果蕭渡對我不好,師尊會把我接回來嗎?”
李閑庭伸出手替蕭玉案將鬢角散落的發絲挽至而后,眼神溫柔似水,“會。”
……
琴聲又一次響起,周圍的景象快速變化,蕭玉案只能看到一大片虛影。等四周再次歸于平靜時,他發現自己背著斗笠,手持一把釣竿,坐在溪邊的石塊上。在他腳邊放著一草簍,十幾只活蝦在草簍里活蹦亂跳。
蕭玉案想起來了,這是他離開師門去刑天宗的那日。
釣竿晃了晃,蕭玉案耐心等了一會兒,正要收竿,一顆石子砰地一聲砸入水面,掀起陣陣水花。水面下的河蝦受到驚擾,嗖地一下游遠。
蕭玉案頭也不回,惋惜道:“師弟把我的蝦嚇跑了。”
慕鷹揚冷沉著一張俊臉,“你真的要去刑天宗?”
蕭玉案慢條斯理地收起釣竿,“嗯。”
慕鷹揚呵地一聲冷笑,涼涼道:“也是,刑天宗雄踞北境,有錢又有人,豈是區區虛府可以相提并論的。你有蕭渡那樣的哥哥,哪里還看得上我和師尊。
”
蕭玉案只當沒聽見慕鷹揚的陰陽怪氣,拎起草簍,道:“我回去了。”
慕鷹揚雙拳緊握,待蕭玉案經過他身邊時,像是不由自主地,拉住了蕭玉案的胳膊。“蕭玉案,狗尚且不嫌家貧,你為了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哥哥,說走就走,豈不是連狗都不如?”
蕭玉案眼眸猛地一凝,手悄然來到別在腰間的無關風月上。有那麼一刻,慕鷹揚以為蕭玉案要對他動手,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幾分。
他沒猜錯,蕭玉案確實想對他動手,只是他的行為再次被【都有】限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睛,強壓下怒火。
去刑天宗也不是全是壞處,至少他不用再忍受慕鷹揚了。
蕭玉案又一次忍了下來。他拎著河蝦去找師尊,想請師尊在他去刑天宗之前,最后為他做一次他最愛的煎鮮蝦餅。
他敲響了師尊的房門,門很快開了。開門的不是他師尊,而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曼妙女子。
“我是刑天宗的護法,”女子道,“奉尊主之命,接公子去刑天宗認親。”
蕭玉案愣了愣,“我師尊呢?”
“你說李閑庭?他一早就下山云游了。”
蕭玉案臉色一變,越過女子走進屋內。以往師尊云游都會帶著他和慕鷹揚,偶爾一個人下山也會提前和他們打招呼。師尊不會不告而別的,尤其是知道他馬上要走的情況下。
師尊不在屋內,也沒有留下什麼信件。他又去屋外找,書房,膳房……他找遍了整個虛府,仍然沒有看到李閑庭的身影。
女子等得不耐煩,催促他趕緊收拾東西同她上路。他說:“師尊是不是不知道我今日要走?”
“怎麼可能,”女子嗤笑一聲,“就是他讓尊主今日來接你的。
”
蕭玉案胸口悶得慌,輕聲道:“是麼。”
蕭玉案不找了。他把釣了半日的河蝦悉數倒回溪中,收拾了兩件常穿的衣裳,對女子說:“走罷。”
離開師門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有人叫自己:“——師兄!”
他腳步頓了頓,但他沒有回頭。
……
場景再次變化。他已經到了刑天宗,和蕭渡坐在一桌的美味佳肴旁。一個瘦弱的少年站在他們面前,戰戰兢兢地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說:“我、我來找哥哥。”
蕭渡問他:“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是不是能回師門了?”
“不能,”蕭渡說,“你還有用。”
……
他還在刑天宗,被蕭渡狠狠捏著臉頰。蕭渡眼神陰冷,牢牢地把他禁錮在手中,寒聲道:“所以無論我費盡心機為你做多少事,全是枉然。我明白了,阿玉。不過你知道嗎,只要是我想得到的東西,還從未失手過。”
“因為我喜歡阿玉,想永遠寵著阿玉。”
九音螺被強行推入他體內,肆無忌憚地在他金丹里作祟。他終于忍無可忍,做了一件他籌謀已久的事。
蕭渡嘔出一大口鮮血,倒在了他面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蕭渡,親眼看著他瞳仁里的光一點一點渙散。
“阿玉,以后我不能保護你了。”
“哥哥走了。”
……
他在云劍閣碧落齋的床上醒來,顧樓吟坐在他床邊,青絲白衣,眼中一片深沉的暗影。
蕭玉案前一夜被陸玥瑤指認為毒傷林霧斂的兇手,他還能睡得著是因為他相信顧樓吟,顧樓吟也相信他,他以為顧樓吟會幫他洗脫冤屈。
“你不守著你師兄,來我這干嘛?”蕭玉案道,“難道你找到襲擊你師兄的兇手了?這麼快?!”
顧樓吟輕聲道:“我需要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