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共有的經歷和回憶,被一人視若珍寶,在另一人看來卻平平無奇,甚至可能是累贅。他能輕而易舉地走出來,顧樓吟卻被牢牢困住,始終無法脫身,不可謂不諷刺。
其實……也不盡然全是累贅的。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還愿和顧樓吟相識,前提是后面那些糟心的事不會發生。
想到這里,蕭玉案不禁輕笑出聲。他自認是個豁達之人,從不為既定事實傷春悲秋,竟然也開始想如果了。
蕭玉案把這些小家子氣的兒女情長暫時拋到一邊,問:“樓吟,壽府滅門一案,要不要查一查?”
顧樓吟道:“去云劍閣。”
從廬陵城到云劍閣路途遙遠,御劍而行也需兩日。蕭玉案還是不太習慣站在劍上飛,他想起他上一次和顧樓吟一道御劍的情景。當時他生怕自己被風吹走,緊緊地從身后摟著顧樓吟的腰,還把臉頰貼在他背后取暖……
蕭玉案抬眸看向站在他前方的顧樓吟——銀發飛揚,滿袖寒風,恍若謫仙。
“樓吟啊。”
“何事。”
“我能抱著你嗎?”蕭玉案虛弱道,“我頭有點暈,可能是風太大,吹的。我怕我一個不穩就摔下去了。”
顧樓吟把劍鞘向后遞來,“握著。”
蕭玉案趕緊握緊劍鞘,顧樓吟的手就握在劍鞘的另一端,這讓他心里踏實了些許。
蕭玉案想起一事,問:“對了,我聽說你在百花宮的時候用本命劍換了藥。那我們現在御的是什麼劍?”
顧樓吟道:“此劍由冰雪為鑄,無名。”
蕭玉案想象了一下顧樓吟在雪山上用雪捏出一把劍的樣子,笑道:“那等我們飛到南方后,它會不會就化成水了。
”
顧樓吟:“不會。”
蕭玉案:“哦。”
顧樓吟所言非虛,當他們到達溫暖的淮州城外時,這把無名劍依舊寒氣逼人,沒有半點融化的跡象。
淮州是離云劍閣最近的城池,走在街上時不時就能看到幾個身著云劍閣校服的弟子結伴而行。顧樓吟一旦現身城中,極有可能暴露行蹤,兩人便在城郊的叢林深處先落了腳。
云劍閣和玄樂宗交好,蕭玉案頂著沈扶歸的臉想混進云劍閣輕而易舉,問題出在顧樓吟身上。
蕭玉案建議:“不如你易個容,假裝是玄樂宗的弟子,我帶你進去?”
尋常人想要換臉只能用人皮面具。他們不可能立馬從別人臉上剝一層皮下來,只能去黑市上買,還不一定能買得到。
顧樓吟道:“扶歸。”
“嗯?”
“得罪。”
蕭玉案心里咯噔一下,正要開口,忽覺眼前一黑,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蕭玉案發現自己坐在一棵樹下,背靠著樹干。天已經完全黑了,顧樓吟也早已沒了蹤影。
蕭玉案又氣又好笑。顧樓吟根本沒打算帶他一道去取青焰,他不想把舊友牽扯進來,他要一個人去完成他的“遺愿”。
蕭玉案把樹干當成顧樓吟,發泄般地踢了一腳。而后打開隨身攜帶的刑天宗信號,耐心靜候。
沒等多久,數十個鬼魅般的身影飄然而至,為首之人正是刑天宗的護法之一,黎硯之。
“參見少尊主。”黎硯之左右看了看,“少尊主不是和顧樓吟在一塊嗎?他人呢?”
蕭玉案冷冷道:“死了。”
黎硯之目瞪口呆:“啊?”
蕭玉案按了按眉心,道:“你們準備一下,我要夜襲云劍閣。
”
“是!”黎硯之毫不猶豫道,“少尊主打算何時行動?”
“很快。”
黎硯之道:“有多快?少尊主,夜襲云劍閣可不是什麼小事,而且就憑我們幾個也殺不了多少云劍閣的人,還是等我招來更多的人手再……”
“你們不需要殺人,只需在自保的前提下把云劍閣攪得天翻地覆,讓他……讓我有機可乘即可。記住,拖得越久越好,但一旦不敵,不可戀戰,趕緊逃就是了。聽明白了嗎?”
黎硯之道:“明白。那少尊主呢?”
“我會混入云劍閣,和你們里應外合。”蕭玉案笑了笑,“順便請教云劍閣閣主一個問題。”
蕭玉案告別了黎硯之,連夜前往云劍閣。云劍閣的守門弟子見玄樂宗的少宗主來訪,沒有多問就放了行。
云劍閣內一切如常,不像是有敵情,也不知顧樓吟是未前來還是來了沒被人發現。
引路弟子頻頻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蕭玉案道:“你有什麼話想說,直接說就是了。”
引路弟子道:“沈少宗主,你還在找少閣……在找顧樓吟嗎?”
蕭玉案揚了揚眉,問:“我不能找?”
引路弟子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顧樓吟已被閣主從族譜上除了名,他不再是我們的少閣主了,沈少宗主沒必要為了他浪費時間。”
蕭玉案淡道:“我找的是顧樓吟,不是你們的少閣主。”
引路弟子臉色訕訕,不再言語,把蕭玉案帶到沈扶歸來云劍閣時常住的廂房后便告辭了。
蕭玉案獨自在房中坐著。窗外夜色濃郁,萬籟俱寂,仿佛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夜晚。
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后,敲門聲響起。
蕭玉案一手握著腰間長笛,問:“誰?”
一個溫潤的聲音道:“沈兄,是我。”
蕭玉案認得這個聲音。他來之前就預料到此行會碰見幾個故人,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