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蕭玉案緩緩轉過身,真切地看清了來人,正是把他的師尊——李閑庭。
半年多未見,李閑庭還和他記憶中的一樣,身姿修長挺拔,一襲天青色長衣與身后的青山綠水融為一體,眉若遠山,溫雅如玉。
他看著蕭玉案,一雙瑞鳳眼眼波綿長,帶著一貫的暖意柔情,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開著玩笑:“阿玉不記得師尊了?”
蕭玉案因擺脫了蕭渡而露出的笑容漸漸消失。
李閑庭自上而下將蕭玉案端詳了一遍,眼中似有不忍,“阿玉,你受苦了。”
蕭玉案受驚過度,劇烈地咳了起來。
李閑庭走上前,握住蕭玉案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脈象,臉上微變,擔憂中藏著幾分愧意。“你的筋脈修為……這都是蕭渡做的麼?”
手腕上溫暖細膩的觸感讓蕭玉案意識到站在他面前的真的是師尊,那個把他從五歲養到十七歲,做飯給他吃,教他術法,送他無關風月的……師尊。
蕭玉案勉強止住咳嗽,不動聲色地撇開手,道:“師尊怎會突然出現在東觀山?莫非是云游時偶然路過,看到我在順便來打個招呼?”
被譏諷了李閑庭也不惱,看著蕭玉案的眼眸,溫聲道:“我是來接阿玉回師門的。”
蕭玉案內心無波無瀾,靜如一潭死水。如果是在三個月前聽到李閑庭這番話,他或許會欣喜會感動,可如今他只覺得厭煩厭倦,寧愿李閑庭不曾來過。
蕭玉案平靜道:“師尊不覺得自己來得太晚了麼。”
“晚,但是不遲。”李閑庭像小時候哄蕭玉案入睡一樣哄著他,“阿玉,跟師尊回去好不好?師尊會幫助你修復靈脈,還會給你做好吃的;會護著你,決不再讓旁人欺負你。
”
蕭玉案饒有興趣道:“我真的很好奇啊。之前你們每一個人都把我往外推,為什麼到了現在,又一個個地要我回去?”
李閑庭認輸般地嘆了口氣,“因為,我好像舍不下阿玉。”
“‘好像’?”蕭玉案說了不少話,已有些體力不支,也不嫌臟,在溪邊的一塊巨石上坐下。“所以師尊是花了三個月,才發現自己‘好像’舍不下我?”
李閑庭避而不答,道:“阿玉跟師尊回去吧,你師弟也在附近。我們師徒三人回虛府,像從前一樣生活,不好麼。”
蕭玉案眼眸微閃,“師弟……?”看來慕鷹揚沒有犯蠢直接去找蕭渡,而是先去找了李閑庭——傻師弟也沒那麼傻了。
“阿揚找到我,說蕭渡在你身上下了蠱,逼你去云劍閣盜取青焰。”李閑庭道,“之后,我同阿揚一道去云劍閣尋你,卻聽聞你畏罪潛逃,已失蹤多日。”
蕭玉案“哦”了一聲。云劍閣的人居然以為他是畏罪潛逃,敢情他給了林霧斂那麼多血還是被當成了殺人兇手,顧樓吟也未有幫他洗脫冤屈。
“我和阿揚分頭在云劍閣地界尋你。今日我路過東觀村,聽一打獵的獵戶說,山上住了位穿紅衣裳的美人,我便猜到是你。”李閑庭莞爾,“阿玉長這麼大了,還是和幼時一樣,愛穿鮮艷的顏色。”
聽到小時候的事情,蕭玉案仍舊無動于衷,淡道:“那煩請師尊告訴師弟一聲,我很好,讓他不必再為我忙活了。”
“靈脈受損,身中奇蠱——阿玉,你一點都不好。”
“我馬上就會好的。”
李閑庭耐心道:“你跟我回去才會好。”
回去回去回去。他今日聽到最多的便是“回去”。
蕭渡想接他回刑天宗,李閑庭想帶他回師門。他真的很好奇,這兩人是哪來的臉和他提這兩個字。
蕭玉案閉了閉眼,盡量保持心平氣和。“師尊錯了。你不僅來晚了,也來遲了。”
李閑庭一副極為難受的模樣,“阿玉……”
“其實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當初我不想去刑天宗認親,你非逼著我去,還口口聲聲說什麼是為我好。后來,我被蕭渡軟禁,遲遲等不到你,我就知道了。”蕭玉案緩緩道,“你早就舍棄了我。有多早呢?大概是從你收養我那年開始吧。你收養我,撫養我長大,不過是為了把我送出去的那一天。”
李閑庭的眼中閃過一道暗光,又極快地被溫柔淹沒,“阿玉在胡說些什麼。我為何要這麼做。”
蕭玉案隨口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你和蕭渡兄弟之間有什麼恩怨情仇吧。”
李閑庭微微一笑,“你是身子太弱了,才這般胡思亂想。”
蕭玉案搖搖頭,道:“師尊,你別裝了,我看著都替你累。”
“裝?阿玉同我說說,我又為何要裝?”
“為何……”蕭玉案低低一笑,“因為師尊你,修的是無情道啊。”
李閑庭靜靜地看著他,表情依舊是溫和的,甚至縱容的。
“什麼師徒情深,如兄如父,全都是假的。”蕭玉案越說越覺得整件事可笑,“不過師尊放心,這件事我沒有告訴師弟。在他心中,你還是那個完美無缺的師尊。”
李閑庭溫聲道:“這些都是誰和你說的?”
“沒有誰,是我自己猜的。”【都有】隱晦地和他提過李閑庭的雙面性,再加上他多年來的觀察,才推斷出這個結論。從那以后,他每次想到李閑庭溫柔如水的眼眸都覺得心悸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