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樂風臉色完全沉了下來。
自從他知道了郁南受過怎樣的傷害,之前對宮丞的那股崇拜感與畏懼感就完全沒有了。除此之外,他的自責占了大多數,若不是他鼓勵郁南,郁南也不可能那麼快著了道。
覃樂風很難想象,衣冠楚楚的宮先生,是如何在那麼一個完美的表象下維持住一個丑陋的事實的。
完美得他們所有人都信以為真。
“郁寶貝,要不你等一會兒再回來。”覃樂風忍著怒火道,“我先過去叫他滾。”
出乎他意料的是,郁南竟然說:“不。”
覃樂風轉頭一看,郁南已經收起了臉上的輕松愜意,微微抿著唇。
除此之外,并沒有其它的反常,就像是見到一個普通的、不怎麼喜歡人,甚至談不上反感,更談不上恨。
郁南其實對此已經有所預料。
從宮丞去霜山找他、去余深畫室找他,他就知道應該還會有這樣的一次會面。
之前,他只要一想到開學時可能會遭遇的一幕,就產生抵觸,有一段時間甚至不惜想休學一年來做調整。前些天,嚴思危給他來電話,說得很委婉,意思是想送他去國外念書,說那是嚴家虧欠他的。
嚴家開有幾家私立醫院,分布于各大一線城市,還有自己的制藥集團,果真如嚴思危所說嚴家本身就不差。他們簡直想把是什麼都送到他手上,就怕他不接受。
面臨休學或者出國的選擇,郁南思考的時間不太久。
他的學業才剛剛開始,無論哪一個對他來說其實都不是最好選擇,他不可能因為怯懦,就打亂人生的規劃。
這件事沒有人可以幫他,唯有他自己可以幫自己。
“不用。”郁南看著那個人,平淡地說,“早晚都有一次。樂樂,你先上樓,我會跟他講清楚。有什麼不妥我就給你打電話。”
郁南表情堅定,覃樂風遲疑一會兒:“好。”
覃樂風一邊拖著行李箱,一邊經過宮丞面前,還對他豎了個中指:“我看錯你了!你就是個渣男中的渣男!我就要叫他寶貝,寶貝寶貝寶貝,關你什麼事!”
郁南:“……”
覃樂風的挑釁膚淺幼稚,宮丞連眼神都欠奉,只繃著一張臉,看著郁南的方向蹙眉。
這令覃樂風更氣,恨不得揍他一頓。
可惜不用他掂量,也知道打不過。
*
宿舍樓下寒意濃重,卻已經帶了春意。
一如一年前他們相識的時節。
半個月不見,宮丞看出來郁南瘦了不少。
心疼一絲一絲蔓延開來,這半個月,他已經嘗到苦果。
說什麼養著郁南一輩子,直到郁南想離開為止,宮丞發現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在找不到郁南的這半個月里,他并不好過,繁忙的公務纏身也讓他心情煩悶,整個人一觸即燃,幾乎是個暴君。
這些天他弄明白了一件事,喜歡就是喜歡,哪有可能一邊喜歡還一邊想著要放手。
光是一想到這個小東西從此和他再無瓜葛,宮丞就無法忍受。
說什麼包養,什麼縱容,什麼寵愛。
從來沒有人能讓他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那根本就是一見鐘情。
從那個雨天,郁南走進他畫廊的那一刻起,他手中那本未看完的書就再沒有了吸引力。
郁南率直純潔的氣質,精致無暇的長相,好像一個懵懂的精靈誤闖他的世界,那顆荒蕪蒼老的心,因為郁南的到來才散發出新鮮活躍的生命力。
三十七歲,閱盡千帆的年紀,浮華俗世迷人眼,宮丞已許久未嘗過情與愛的滋味,以至于它們來臨時無法分辨,甚至誤以為白紙一張的郁南會懂他的潛規則,被愚蠢與自負蒙蔽了他的真心。
他愛上這個小東西了。
見到郁南哭泣會心疼,見到郁南受傷會難過。
不自覺一步一步淪陷,破了他自己從沒有破過的底線,可笑的是若不是這一次發生得突然,他也許還要很久才能弄明白這一點。
所以每每一想到郁南當時的表情,宮丞就心疼得難以平靜。
他想補償他,哄哄他,十倍百倍地補回來也沒有不可以。
“寶寶。”
宮丞沙啞開口。
遍尋不到的人總歸是要回學校的。
宮丞這一點還不至于搞錯,所以他已經等待了兩個小時。
郁南聽到他開口,臉色就變白了一點。
多少次,在他快要看清這個人真面目的時候,這個人就會出現在他的每條必經之路上,用或軟或硬的各種手段,荒誕謊言,將他騙走、哄走。哄得他頭昏腦漲,心甘情愿淪為小丑。
此情此景,簡直是他無數個恥辱瞬間重現。
男人肩寬腿長,輕易就能追上來將他抓住。
男人的胸膛厚實,他曾經靠在那里聽過沉穩的心跳。
他記得男人身上的味道,記得那胸膛里散發出來的迷人低笑,記得他沉迷其中的所有感覺。
可想起那些只讓他渾身發冷。
無數次夢魘里,就是這張臉在他的身后輕吐情話,令他深陷其中再萬劫不復。
同時郁南也知道,只要他能平靜地去面對這個傷害過他的人,他就會邁過人生一道大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