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郁南沒有,郁南興許根本沒想到那方面去。
喜歡他、不喜歡他,都要說得清清楚楚他才會明白。
宮丞何嘗沒有發現這一點,只不過他從未放在心上罷了。
因為郁南在他眼中不過是個少年,所以他從不分心去揣摩郁南的心思。
沒過多久,三個保鏢回來,宮丞已陰沉地坐在后座:“人呢?”
一個保鏢鞠躬道:“對不起宮先生,我們跟丟了。”
宮丞冷道:“你們三個訓練有素的人還抓不住一個十九歲的小朋友?”
保鏢面露愧色,還是誠懇地承認失誤:“對不起,我們不敢使用暴力抓他,誰知他一點都不對我們客氣,一時不察,被他鉆進人群跑了。”
三個保鏢,兩個臉上都掛了彩,那團青紫色一看就是被拳頭揍出來的。
宮丞沉默幾秒。
“給我找。”
*
郁南的手指關節火辣辣地疼。
他跟著舅舅學了點皮毛,就算還會打拳擊,也沒有這樣真的對著誰臉上實打實地來上一拳。
這種情況下,他思緒紛雜的大腦里竟然還分辨出一句話: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物理學誠不欺我。
跑過幾條街,又路過幾個商場,他亂七八糟地繞著圈子,人們來來往往,皆是面容模糊。
沒有一個人和他有關。
郁南很想吐。
他抱著一個垃圾桶干嘔了半晌,心都快要嘔出來了,卻還是沒有嘔出半點東西。
過了很久,他才明白那種眩暈造成的惡心感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他的心在給他排異,不屬于他的東西通通都要排出去。
“寶寶。”
“寶貝。”
“南南。”
溫柔的稱呼加上迷人的情話,沒有一句是真。
男人講的每一個字,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深刻侮辱。
黑暗中的急促喘息、熱情律動,那幅滾燙的英俊皮囊下都沒有他想象中的那個人,只有一個無比丑陋的魔鬼。每一次四肢糾纏,每一次綿長舌吻,每一次翻云覆雨,都淪為野獸毫無感情的本能。
他像是一個旁觀者。
在那些畫面里清清楚楚地觀察自己意亂情迷、全身心投入的臉。
大膽奔放,不知羞恥。
郁南想把它們全部掐斷。
可是畫面越來越清晰,甚至熾熱呼吸都近在耳旁,紅色的花瓣在眼前閃過,皮膚上綴著汗珠,隨著抖動,每一寸玫瑰都是赤裸裸的羞辱。
怎麼辦?
他把對那個人的喜歡,刻在身上了。
他好想找一把最鋒利的刀子,一點一點把它們割下來啊。
安靜的工作室里,長椅上方亮著刺眼的燈。
俞川用筆描好了線,拿起割線機前最后一次和他確認:“郁南,你決定好了嗎?我再提醒你一次,一旦紋身后想要反悔很難,目前沒有那種技術可以完全無痛、無痕地洗掉它們。尤其是你的紋身還在疤痕組織上,更是不可能的事。你不要一時沖動被情緒左右,因為愛人去紋上他喜歡的圖案。”
之前俞川就說過,戀愛中紋上對方姓名,分手后悔不當初想來洗掉的人不在少數。
郁南堅持要紋。
他甚至對俞川說:“我沒有想過會和他在一起。我只是喜歡他,不要求別的什麼。放心吧,我絕對絕對不會后悔的。”
打臉來得如此之快。
混亂的、瘋狂的、癡迷的這段日子,打了他狠狠的一個耳光,無比響亮。
像是考試的時候做錯了閱讀理解,這一次徹底考砸了,而識人不清、年少無知,就是他犯得最嚴重的錯誤。
他好痛。
好痛好痛。
他在十九歲這年摔了這麼重的一跤,頭破血流,遍體鱗傷。
為什麼?
為什麼要遇見宮丞。
他這輩子沒做什麼壞事,為什麼會這樣。
“你不要緊吧?”一個年輕女孩遞來紙巾和水。
對方好意的關切。
郁南其實沒有聽進去,他沒來得及分辨對方的語意,這句話他只看見女孩的嘴巴在動,耳朵像聽不懂一樣,只聽到一串無意義的音節。
他抬頭。
女孩還是堅持伸出手:“不舒服的話喝一點水休息一下,你拿著吧。”
郁南終于聽明白了。
他木然接過,都不知道道謝。
女孩看到他指節破皮,微微訝然,說了句不客氣就走了。
短暫的插曲將郁南拉回現實。
他在路邊坐了一會兒,漫無目的地繼續往前走,跟隨人流上了天橋。
他能去哪兒呢?
身上除了手機,身無分文,更糟糕的是學校放假,畫室休息,他根本找不到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再說……余深的畫室,郁南不打算再去了。
他在天橋上走動著,心里漸漸地沒有了任何感覺。
感覺不到痛,也感覺不到悲傷,空空蕩蕩的,那里什麼也沒有。
手機反復地響起。
郁南本無力去管,還好他保有一絲理智,知道要是連手機都沒電的話,他真的會流落街頭。
于是他拿出手機想把它關掉。
等需要的時候才用。
屏幕上顯示的名字卻是:媽媽。
郁南眼睛發熱,屏幕上多了一滴水,他抬手一摸,才知道自己已經哭了。
“喂?”電話接通,郁姿姿焦急的聲音傳來,“郁寶貝,你在哪里?”
郁南安靜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