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來本來就瘦了不少,因為這件事,他呈現出一點不堪一擊的虛弱感。
少年人情緒激動起來,好像世界都因此撕裂。
郁姿姿道:“他說的是真的,你聽媽媽講……”
郁南說:“我不聽!媽媽你一定是記錯了,我是你生出來的孩子,從你肚子里跑出來的,你說你是剖腹產生的我,你忘了嗎?”
郁姿姿已無法保持優雅:“郁寶貝,媽媽根本沒有生育能力啊!”
郁南開始顫抖。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他從小猜的都是真的,他就知道上次舅舅和弟妹來深城也是為了這件事,他就知道媽媽奇怪反常地給他寄錢,妹妹的哭泣,舅舅莫名的大紅包,都是事出有因。
甚至這個寒假他剛回來的晚上,郁姿姿說什麼“以后到別人家里去”都不是沒緣由的,甚至在他回來之前,他們就訂好了大年初一會見面。
那麼,飛機上的相遇也就不奇怪了。
嚴思危知道他聰明,肯定對這件事不是完全不相信。
他也忍不住眼眶發熱:“郁南,不,你的名字其實叫嚴思加,是爺爺親自取的。他希望我能居安思危,希望你思量有加,三思后行,都有美好的寓意。你是我們嚴家的孩子。”
郁南動了動嘴,反復兩三次才說出完整的句子:“那、那又怎麼樣,你們已經有一個嚴思尼了,還來搶走我做什麼?我媽媽只有我一個。”
說完,他保護性地將郁姿姿擋在身后。
小時候需要媽媽保護的孩子,現在已經長成男子漢了。
郁姿姿眼睛充血:“寶貝……”
這套房子小而逼仄,卻處處充滿溫馨的過年氣氛。
郁南這幾天心不在身上,還沒好好觀察過家里。此時家里的變化卻全部落入他眼中,他發現郁姿姿換了新的電視、冰箱,墻壁也重新粉刷過,甚至還換了燈。
這些都不是因為郁南回來才換的,是為了嚴家的人要來才換的。
她用最直接質樸的方式,想要告訴嚴家人,她過去有能力帶好郁南,郁南在她身邊過得不比任何一個孩子差。
“嚴思尼是你丟失以后三年才領養的。”嚴思危說,“他來我們家時都六歲了。”
屋里靜寂無聲。
只有鐘擺走動的聲音。
嚴思危娓娓道來:“嚴思尼和你同一天生日,我們告訴母親,這或許是注定要幫你陪伴我們的孩子。可是母親沒有了你,整天以淚洗面,思念成疾,還是在他來到家里的一年后郁郁而終。現在終于找到你,所有人都等著我接你回去。”
郁南還硬著頭皮想否認:“你一定是弄錯了,我不是你們家的嚴思加。或許你應該再去找一找,找到真正的他帶回家去。”
“怎麼可能會認錯?”嚴思危苦笑了一下,“你和母親至少有七八分相似,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有了這個猜測。我來到霜山,一路順藤摸瓜,找到了郁女士,又托人去你的宿舍取了你的頭發樣本。檢測結果總不會騙人。”
郁南心里更慌了。
對方還去取了頭發樣本,他怎麼不知道?
是不是趁他不在宿舍那段時間做的?
嚴思危道:“郁南,我們不會強迫你和郁女士斷絕關系,否則我也不會同意等到你們春節團聚后才來了。以后,你還是可以繼續和郁家人來往。
可是你也要理解一下我們的感受,我們也很愛你。這樣你就有兩個家了,難道不好?”
郁南眼睛幽黑,思路清晰,說的話卻有些恨意:“那又怎麼樣?你說得這麼好聽,你們家還是把我弄丟了?連孩子都丟了,還能說愛他嗎?”
嚴思危一時語塞,微微怔愣。
他沒想到郁南伶牙俐齒起來,也是不饒人的。
嚴家人的痛處就在這里,郁南戳得很準。
郁南還要繼續道:“世界上最愛我的只有我媽媽,你們不能和她比。”
嚴思危反唇相譏:“真的那麼愛你,也不會讓你七歲就被嚴重燙傷!”
郁姿姿一下子眼淚奔涌。
這回失了儀態。
她這輩子最最最內疚的事被挑到臺面上來,幾乎讓她無地自容,幾乎和最初郁南受傷時一樣疼痛。
郁南氣紅了眼,上前一步來,狠狠將嚴思危推了個趔趄:“不準你這樣說我媽媽!”
嚴思危話說出來就覺得后悔。
好好的一場認親,好好的一場相聚被弄得像是吵架。
他主刀多年,早已練就一身臨危不懼,怎麼會在這種場合失了分寸?
郁南力氣很大,嚴思危差點摔倒。
還好房子小,他下意識扶住一個柜子穩住身形,很抱歉地說:“對不起。”
郁姿姿拉住郁南,走到嚴思危面前:“我也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做到最好,如果不是因為我將他放在食堂,他也不會被燙傷。”
郁南:“媽媽!”
郁姿姿繼續說:“我的確沒有很好的能力去照顧郁南,不然的話,我說什麼都不會把他還給你們的。”
郁南懵了。
還給他們?
媽媽這是要他走?
嚴思危道:“抱歉,是我方才口不擇言,您不要放在心上。
”
經過互相了解與調查,嚴家早已知道郁姿姿喪夫很早,十幾年來都是單身,獨自撫養郁南,并且把他教育成了如今的模樣,可以說沒有郁姿姿,就沒有今天的郁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