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混合著軍人的利落、研究人員的書卷氣以及一股輕微又放松的倦意。
蔣期……
盡管剛才心里已經有了猜測,又做了好一會兒的心理準備,楚斯還是在看見他的時候怔在了門口,露出了一種近乎于茫然的表情。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哪一年了。
熟悉的衣著,熟悉的面容,一切都全無變化,就好像蔣期只是出了一個漫長的差,辦完了事情隨意收拾收拾,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回家了。
“你是……”門里,蔣期的目光投了過來,穿過不知多少年的時光,落在楚斯身上。
在聽見蔣期開口的一瞬,楚斯臉側的骨骼動了一下,看起來似乎下意識咬了一下牙。
他蹙了蹙眉心,低頭用手指捏了捏鼻梁,等眼睛周圍的熱意消退下去,才重新抬起頭。
蔣期微微一愣,問道:“怎麼了這是?”
這樣的語氣太過熟悉,熟悉得楚斯又怔了一瞬,才在喉嚨底咳了一聲,清了一下嗓子開口道:“我們是住在樓上的,指紋鎖出了故障暫時進不了門,能……”
在這種時候,楚斯已經沒有多余的注意力去想新的借口了,腦中唯一浮現出來的居然只有當年那兩位鄰居的話。
他說完便有些后悔,也不知道同樣的理由在蔣期聽來會不會覺得有點可疑。
蔣期沒有立刻應聲,只是又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終目光落回到他的眉眼上,似乎是在確認他們善意與否。
他又朝門邊的薩厄·楊身上掠了一眼,最終還是側身讓開了一條路,笑了笑道:“地下能源池出了故障,物業已經在修理了,先進來吧。
”
屋里亮著兩盞光線柔和的應急燈,一盞放在沙發拐角處,一盞在玄關。
重新站在這間公寓里的時候,楚斯的感覺非常復雜,那是一種下意識的放松和理性上的拘謹相交織的矛盾感。
薩厄·楊跟著進門后,對這里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他掃量了一眼屋內的大致格局和布置,而后拍了拍楚斯的肩,湊過來低聲問道:“親愛的。”
“嗯?”楚斯的目光一直跟在蔣期的背后,甚至沒反應過來薩厄·楊究竟在說什麼。
又過了兩秒,他才后知后覺地瞥了薩厄·楊一眼:“……”
“這里只住了兩個人?”薩厄·楊繼續問著話。
楚斯也只能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嗯。”
蔣期一邊把另一個袖子翻折好,一邊問:“喝點什麼?”
“水就可以,謝謝。”楚斯盡量讓自己和薩厄·楊看起來像是正常的鄰居。
“過來坐吧。”蔣期接了兩杯水走過來放在玻璃幾臺上,又繞到雙人沙發前彎下腰。
楚斯進屋后幾乎沒顧得上注意別的,直到這時才發現那張雙人沙發上正窩著一個孩子。
看起來不足十歲,穿著淺灰色的長袖居家衫,蜷成一團的姿勢使得他肩背骨骼突出,看起來很瘦。
他把臉埋在靠枕里,手臂掩著額頭,看不見五官長相,只能看出來頭發烏黑,襯得皮膚格外白。
“所以,那個睡成一團的小東西是……”薩厄·楊再次明知故問。
楚斯轉頭看他:“……”
薩厄·楊一臉無辜地回視他。
楚斯怕被蔣期聽見,凍著一張臉用口型道:“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沒用小傻子這種詞?”
薩厄·楊笑了起來,淺色的眼睛彎起來時亮極了。
蔣期試圖把蜷著的孩子抱起來,結果那孩子卻用靠枕把臉埋得更深,含含糊糊地說了句什麼。
“放著床不睡就愛窩沙發,你這小子……”蔣期也沒堅持,只是抬手探了探孩子的額頭,咕噥了一句,“是不是病了?”
那孩子就著埋著臉的姿勢搖了一下頭,終于說了一個清晰的詞,“困。”聲音還沒變,帶著孩子特有的軟。
“行吧……”蔣期有些無奈地直起身,轉頭沖楚斯和薩厄·楊笑了一下,“我兒子,睡著了就不樂意再挪窩,見笑了。”
薩厄·楊噙著一抹笑意,懶懶道,“沒關系,挺有意思。”
楚斯:“……”
他大概是這間公寓里最為尷尬的人,蔣期和薩厄·楊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每一句都在扎他的臉,把他重見故人的那點兒情緒沖得干干凈凈,半點不剩。
蔣期看起來在那個時空也剛到家不久,他示意楚斯和薩厄·楊在沙發上先坐一會兒,道:“我去給這小子拿條毯子。”
薩厄·楊半點兒客氣的意思都沒有,直接挑了個靠近雙人沙發的位置坐下。
蔣期趿拉著拖鞋走進了臥室里,楚斯朝他的背影瞥了一眼,轉頭看向薩厄·楊,露出了一個微微含帶警告意味的眼神。
然而只要有那個縮小版的蜷在旁邊睡得昏天黑地,一切警告的效果都會大打折扣。
果不其然,薩厄·楊笑得意味深長。
楚斯:“……”
但是老實說,在眼下這個境況中,不論這混蛋玩意兒做出什麼事說出什麼話,楚斯都不會生出不耐煩或是惱怒的情緒。
“你看起來很高興。”薩厄·楊瞇著眼看向他,“甚至有點兒興奮,但并不放松。
”
不得不說這人有時候敏銳得像野獸,能嗅出最細微的情緒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