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我們家里的地位總是宋先生第一,宋小囍第二,我第三,夏先生第四。
是的,夏先生連我的地位都不如。
因為我時常還能上宋先生的床,但夏先生總是會被趕去睡沙發,客臥,書房。
至于他為什麼會被趕出去,這就不是我一只狗可以說的。
但也只有我這只狗和我的小貓宋小囍,才能知道真正的宋先生和夏先生是什麼樣的,所以我決定在我的主人們結婚的這一點說點什麼。
可是從哪兒說起呢,想來想去,還是從求婚那天說起吧。
從他們在一起的那天開始,很多人就一直相信如果要求婚的話,一定是夏先生在精心策劃之后在某一天舉辦一個最浪漫最盛大的儀式,向宋先生求婚。
我也一直是這樣以為的。
可是世事難料,就在夏先生還在精心策劃準備那個最浪漫最盛大的儀式的時候,宋先生先向夏先生求了婚。
那天是夏先生第一次突然病倒被推進了手術室。
醫生說并不嚴重,只是需要切掉一個小小的東西,而手術之前需要家屬的簽字,宋先生才意識到原來在法律層面上,他并不是夏先生的家屬,他甚至沒有資格在那張知情同意權上簽字。
于是盡管當時夏先生的姐姐也在,很快處理好了一切,但是那一天的宋先生,是我從未見過的緊張和沉默。
我記憶里的宋先生總是被夏先生照顧得很好。
無論在外面他們是什麼模樣,回到家里,宋先生總是被照顧得像個小孩,不會做家務,也不會做飯,總是很懶,還有點小任性,但夏先生似乎很喜歡他這樣,總是笑著幫他把一切事情都做好,再笑著哄他開心。
夏先生告訴我,這是因為宋先生小時候吃過太多苦,所以他要在往后余生里把宋先生曾缺失的疼愛,加倍地給他補回來。
我想,可能這就是夏先生對宋先生的愛。
而在夏先生心里,他一定想的也是他永遠可以那麼高大,那麼厲害,那麼所向無敵地站在宋先生身前為他擋風遮雨,直至一生一世。
可是他忘了,他也是血肉之軀,他也會生病,老去,甚至死亡,而那時候獨自一人的宋先生該怎麼辦?
我不敢想。
就像我不能想象假如有一天我先走了,我那只臭脾氣的,總喜歡去挑釁別人家大狗,偏偏又打不過人家的小貓該怎麼辦。
所以我想夏先生和宋先生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直到那場手術,被迫把這個問題推到了他們面前。
夏先生住院的那段日子的宋先生像是丟了魂一般。
發現家里的保險柜鑰匙找不到了,戶口本不知道放在哪兒的,襪子怎麼都不見了,就連領帶都打不好了。
每天除了上班和去醫院照顧夏先生,就是懵懵地坐在窗邊發呆。
他在想什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他被醫院認為沒有資格簽下知情同意書的那天,他整整一夜未免。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帶上了一堆鉆戒和一份意定監護人協議,出現在了夏先生的病床前,問他:“夏枝野,你愿意和我結婚嗎,愿意成為我的意定監護人嗎?”
沒有鮮花,沒有樂隊,沒有燭光晚餐,沒有香檳氣球,就只有一對鉆戒,一份協議,和一個夏先生深愛的宋先生。
然后夏先生就答應了,他說:“我愿意。”
當然,這些都是后來夏先生炫耀般地講給我和我的小貓聽的,他非得用金槍魚罐頭逼我們承認宋先生愛他愛到矢志不渝。
我和我的小貓其實有些鄙夷他這樣的做法,可是又不得不承認,宋先生的確很愛他,一如他愛宋先生那樣。
而夏先生告訴我們,那天他還被迫答應了宋先生一件事情,就是一定要好好鍛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一定要健康強壯,一定要比宋先生更晚走。
因為宋先生是個脾氣很差的笨蛋,沒有了夏先生,他不會開心,不會熱鬧,甚至晚上都不會自己起來接一杯水。
夏先生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說他一定會當一個比宋先生更長壽的老頭,因為他答應過宋先生要照顧他一生一世,要讓他永遠當個快樂的小朋友。
那天宋先生好像哭了,也或許沒有。
反正宋先生不會承認,但我每次偷偷溜進臥室的時候,都能看見宋先生緊緊抱著夏先生,埋著頭,怎麼也不愿意松手。
我的小貓那天也很乖,它安安靜靜地躺在我旁邊,輕輕蹭著我的腦袋。
我知道它在擔心什麼,于是我輕輕舔了舔它,讓它不要害怕。
因為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比我的小貓活得更久,不多不少,剛好一天就行,這樣我的小貓才不會孤單,不會不安。
哦,忘記說了,我的小貓也是一只脾氣很差很不會照顧自己的笨蛋小貓,每次打完滾了都還需要我幫它把毛舔干凈,每次惹了事也還需要我去幫他打架,每次摔壞了東西也總是我來背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