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恨,但也沒辦法真心實意原諒。
把爺爺奶奶的骨灰帶回老家安葬,再從遠房親戚那兒背回來一身債。就這樣,在2011年的九月份,周馨馨做了骨髓移植手術,周成北也開始籌備把后海里的房子賣出去。
到時候賣房子的錢留一些下來買個店面,用來做生意,剩下的就全部拿去還債,哪怕只是杯水車薪,畢竟這套房子實在是太舊太小不值錢。
年底,已經上大四、正在北京實習的陶小寒突然跑回來,周成北在外看完店面回到家,一進家門就看到陶小寒兩只手放在膝蓋上,在沙發上坐得規規矩矩,而蘇敏娟在一旁的矮凳上低頭做零活,兩人看起來沒有任何交談的樣子。
自從大一第一次過來被訓了以后,陶小寒就再也沒進過他的家門了,這次周成北還是照樣把他從家里帶走了。
周成北不再讓陶小寒進他家門,除了地方小,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覺得陶小寒不該浸染在這樣的環境里,如今的一切對于純真的陶小寒都太現實和殘忍。
現在后海里的家,已經不像當年那樣只屬于他們兩個人。
仙人球在陶小寒大一寒假的時候就死了。
周成北太忙了,等想起來的時候,放在窗臺外的仙人球表面已經結了一層薄霜,這次他沒再買個新的,而是直接向陶小寒坦白了。
他收起所有屬于陶小寒的東西,牙刷牙杯、毛巾、睡衣、拖鞋、一些沒帶走的高中課本、從外面買回來的玩具......把這些東西很好地保存在柜子里,將其與外界隔開,一如保護陶小寒本人那樣。
現在這個家里,地上堆著的全是蘇敏娟的手工原材料和半成品,柜子上擺滿周馨馨瓶瓶罐罐的藥物,和蘇敏娟的酒瓶摻雜在一起。
蘇敏娟喝酒很兇,是年輕時留下的毛病,以前和周強東兩人靠喝酒打發逃避現實,后來又因為殘疾的胳膊總是時不時發麻作痛,就更借酒精來麻痹自己。
現在喝得比以前少了,但也有控制不好量的時候,發起瘋來連周馨馨都打。
想過要戒,但總是戒不掉,就像貧窮一樣,不是努力就有用。
陶小寒這次只背了個包回來,待了一晚就走了,周成北以為他是學乖了,沒過幾天卻從周馨馨那里得知,陶小寒給了蘇敏娟一張卡,卡里有十萬。
“小寒哥哥說是借給我們的,媽媽就收了。”
周成北終于去了北京,沒帶行李,裹著一件羽絨服就去了,帶著那張卡一起。
晚上八點鐘到陶小寒實習的公司樓下,把卡還給他,然后提了分手。
人來人往,陶小寒抱得他特別緊,眼淚全糊在他新買的羽絨外套上。
陶小寒說:“周成北,我不要分手。”
然后又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拜托你別不要我。”
他把陶小寒推開一點距離,說:“陶小寒,不是你的錯,是我不想談戀愛了。”
2011年12月底,西伯利亞寒流進京,風刮得兇,卷著雪割著人的臉,一刀又一刀。
陶小寒垂著腦袋,毛絨絨的針織帽上落滿了雪,鼓鼓的羽絨服打著顫,聲音很低地哭。
“周成北,我知道你很忙,你不用來北京的,等我回武漢就好了。”
“陶小寒,跟這個沒關系,我說了,是我不想談戀愛了。
”
周成北問他:“我說明白了嗎?”
“我不明白,不明白……”陶小寒抬起頭,眼睛全紅了,哽咽著問,“那我們什麼時候復合?”
“我們不會復合。”周成北說,“陶小寒,分手的時候不該問這麼蠢的問題。”
陶小寒哭出聲來:“周成北,你還愛我嗎?”
周成北沒回答他,幫他把外套最后一顆扣子扣上,“陶小寒,你上樓吧,我回去了。”
“周成北,我還有半年就畢業了。”陶小寒拉他的胳膊,哀求道,“求求你,不要跟我分手。”
習慣了后海里的昏暗,北京城白晃晃的街燈照得周成北睜不開眼,像是陶小寒落在地上的眼淚也落進了他的眼里,眼前的一切,皆是光影斑駁,模糊不清。
他先轉身走的,到路邊攔了一輛車,告訴司機去機場。
車子直直往前開,路上司機跟他搭訕道,年關了大伙兒壓力都大,剛看到有一人在公司樓下哭得那叫一個慘,太可憐了。
2012年一月,周成北賣掉了后海里的房子,帶著蘇敏娟和周馨馨離開后海里,在外面租房住。
陶小寒打過很多次電話來,一開始周成北還接,還能耐心說上幾句,要他接受現實,后來只能拉黑陶小寒的手機號,好讓這場分手真正開始。
忙碌是周成北生活的常態,干各種各樣日結的活,分揀快遞,裝卸家具,倉庫搬運......
再沒人留意心疼他受傷的手和胳膊,他也不用擔心磨損的老繭會劃破某某細嫩的皮膚。
2012年三月,和陶小寒分手三個月后,他接到了簡羽蘭的電話。
他拉黑了陶小寒,但遺漏了簡羽蘭。
簡羽蘭在電話那頭很長地嘆著氣,告訴他,陶小寒沒參加畢業論文答辯,已經被學校延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