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北白天在汽修廠上班,下班時間和周末就在夜大上課。
工作時在制服里塞一本單詞本,抽空摸出看幾眼,汽車吊起后,后背貼在冰涼的地面,胸口的本子卻被捂得很暖。
洗車、換輪胎、換底盤......下午兩點吃午飯的時候,蹲在赤裸的水泥墻邊,扒一份簡單的盒飯,地上放一本復習冊子,邊吃邊看。
修理像發動機這樣的重要部件的時候不能戴手套,一年下來,他手上多出不少劃傷燙傷的疤痕,指關節留下的油污也越來越難洗凈,書和復習資料上跟著染上不少機油。
回到家是一片空蕩蕩,奶奶的房間被收拾得很干凈,按道理可以租個單間出去,但想到陶小寒隨時會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陶小寒很久沒來,洗漱臺上的牙杯牙刷積灰已久,連著墻壁上的小毛巾一起被收進柜子里。
客廳大大小小的柜子上到處擺著去年夏天陶小寒從路邊攤帶回來的一堆玩意兒,周成北早過了對玩具感興趣的年紀,但有時也會叼一根煙,蹲地上抽陶小寒的陀螺玩,用來放空腦子。
秋去冬來,初雪落下時,周成北把窗臺上的仙人球拿進客廳,墻上的日歷又翻過一頁,才發現已是2007年的最后一頁。
2008年一月,陶小寒放寒假第一天,在電話里哭著說媽媽幫他報名了冬令營,他被關起來上奧數課了。
“周成北,我好想你。”陶小寒在電話里抽噎著說,“過完年我一定要回武漢找你。”
“陶小寒,你高三了,學習要緊。”周成北說,“等高考完再說。
”
陶小寒還是不聽話,大年初二早上就跑回來了。
接到電話后,周成北去大路接他,遠遠地先看見他頭上一頂鮮艷的乳黃色針織帽,帽子下的白嫩臉蛋被風吹得通紅,身上一件楓葉橘面包服,整個人被撐得鼓鼓的,顯得腦袋更小了。
這次陶小寒沒帶行李箱了,背了一個很大的雙肩包,把背上鼓鼓的羽絨服壓下去一塊。
摩托車騎過去,陶小寒視線跟過來,然后人也過來了,穿得笨重,跑起來書包悶悶撞在背上。
到了跟前,腳上一個急剎車,用力喘了幾口氣,才說:“我回來啦。”
圓圓的眼睛小鹿般明亮。
周成北微皺了眉,說:“后海里是你家?”
陶小寒一副愣愣的樣子,看樣子是沒反應過來,周成北又說:“大年初二你不在家過年,又是騙你媽回姥姥家?”
“我......”陶小寒剛才那口氣還沒順過來,情緒沒跟上,一下回答不上。
“先上車。”周成北揪他胳膊,催他上車。
后視鏡里看到陶小寒一路都是垂著腦袋的,時不時拿手背去揉眼睛。
周成北家門口貼的還是去年的春聯,其中貼得有點歪的那條,今年再看,好像歪得更明顯了。
周成北先進的家門,陶小寒跟在后面,關門的時候動作很輕。
一壺水燒開了,陶小寒呆呆坐在沙發上書包都還沒卸下,周成北端一杯水過去,用手背碰他的臉,示意他喝水,他才回過神來,忙不迭用雙手接過暖暖的水杯,小口小口地抿著水。
周成北問他早飯吃了嗎,聽到他說吃了,就讓他把書包脫了,然后把客廳空調開了制暖,過了一會兒陶小寒終于記得把笨重的外套也脫了。
他一坐到沙發上,陶小寒就爬過來了,面對面坐他腿上,吞吞吐吐說:“其實我和媽媽今年過年是在姥姥家過的,我從襄陽坐飛機一個小時就到武漢了,媽媽也同意我自己過來找朋友玩兒兩天,沒提前告訴你是想給你個驚喜......”
周成北還沒回話,陶小寒突然低頭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舉起來看了幾眼。
陶小寒再抬起頭時,周成北看見他眼睛紅了一圈。
“你的手怎麼成這樣了?”陶小寒的眼淚掉在周成北的手心里,“你是不是工作很辛苦啊?”
周成北下意識想用手擦去陶小寒的眼淚,但前幾天搬輪胎,掌心的老繭全被磨破了,此時還粗糙得很,于是他伸手從茶幾上抽了張紙塞到陶小寒手里,說:“年關比較忙,平時沒這麼辛苦,不然哪有空讀書。”
那滴淚在手心里冰涼涼的。
陶小寒又抓回他的手,貼在唇邊親了幾下,囁嚅道:“周成北,我不想讓你太辛苦。”
周成北抽回手,低頭去吻他的臉頰,“陶小寒,我不辛苦。”
陶小寒偏著腦袋找了角度,讓吻落在唇上,于是兩人就接吻。
親到一半,陶小寒突然拉下周成北的衣領,低頭在他頸側笨拙且用力地嘬了一口。
雖然在網上看了很多關于“種草莓”的理論知識,但第一次實踐還是以失敗告終,陶小寒氣喘吁吁地在周成北脖子上留了一片口水,卻只吸了個淺淺的印子出來。
周成北還沒照鏡子,不知道成了個啥樣,但看陶小寒垂頭喪氣的模樣就猜了個大概。
不過陶小寒很快又打起精神來,貼到他面前,死乞白賴說:“你也給我種一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