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北知道陶小寒從來不會是一個聽話的人,剛分手的時候,陶小寒就從北京跑回來,租下他家隔壁的房子,整天哭到生活不能自理,最后還得他去照顧陶小寒的生活起居,跟他講道理,要他認清現實。
他對陶小寒說了很重的話,他說,陶小寒你已經變成我的負擔了。
他又說,陶小寒,我已經不愛你了。
第二天陶小寒就走了,不知道有沒有再哭。
本來也不打算再見了,但是聽到陶小寒說交新男友,甚至說到結婚的時候,周成北一顆心好像突然就很重很重地落下了,穩穩落在地面,也許是因為落得太狠,莫名有了很強的相互作用力。
既然陶小寒已經走出他們的感情了,那再見一面,好像也不是不行。
周成北走近后,陶小寒抬頭看見他就收了手機,把手放在膝蓋上,端正又笨拙地坐好了。
“你喝不慣咖啡,我給你點了奶茶,黑糖奶茶,你看可以嗎?”陶小寒小心翼翼問完又添了一句,“我剛嘗了一下,跟以前樓下的阿婆奶茶味道很像。”
陶小寒說的樓下指的是周成北搬家前住的那間屋子樓下,一家擠在巷子口拐角處的巴掌大的奶茶店,老板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阿婆,只賣黑糖奶茶,三塊錢一大杯,三年前阿婆去世后,店就被阿婆的兒子改成了成人用品店。
周成北坐下后說:“都可以,你看著點。”
奶茶是用咖啡杯裝的,很洋氣,上面還打了奶泡拉了個花,除了口感還是奶茶的口感,從外形上看跟咖啡沒什麼區別。
這樣一杯要三十五塊錢,周成北一天的伙食費。
陶小寒面前擺的也是這樣一杯奶茶,還有一個小食拼盤,裝盤很精致,看起來就不便宜。
“妹妹的病好些了嗎?”
周成北有些意外,似乎是沒想到陶小寒問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
陶小寒問的是周成北的妹妹周馨馨,周馨馨有白血病,在如今的醫療條件下不是什麼絕癥,有錢就能治好,病不是絕癥,窮才是。
“做完手術好多了,現在主要靠藥物治療。”周成北回答他。
“你家的債都還清了嗎?”陶小寒捧著奶茶杯的手有點發抖,于是把杯子放回桌上,手心在膝蓋上蹭了幾下。
第一個問題中規中矩,第二個問題就直擊隱私,陶小寒似乎不太懂得如何跟一個很久沒見面的“陌生人”寒暄。
“你找我就問這個?”周成北習慣了陶小寒的逾矩,牽了牽嘴角,把問題推回去。
“不是!”陶小寒被帶跑了,接過話題說,“誰說我來是找你的,我真是剛好碰見你。”
陶小寒垂下腦袋說:“我也沒想到我們會再見面,真的,我真沒想到。你搬家了,手機號也換了,我怎麼都找不到你了,我以為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再見。”
周成北沒說話,他知道現在陶小寒一定有很多牢騷要發,于是他安靜地聽著。
陶小寒頭沒抬起來,只是嘴里一直在碎碎念著:“以前的我不懂事,很任性,我讓你很辛苦,我知道我是你的負擔,你不要我我也認了...”
“陶小寒,”周成北打斷他,頓了頓說,“你不是負擔。”
陶小寒抬頭,眼里閃過一絲困惑,一直自甘墮落的人突然得到肯定,第一反應不會是欣喜,而是困惑。
“你不是負擔。”周成北很認真地說,“對不起,我那時候說的是氣話,沒想到你會記到現在。陶小寒,你從來不是我的負擔。”
陶小寒又低下頭去,有一下沒一下地摳著咖啡杯杯身上的花紋,突然沉默了。
眼淚很快不受控地掉下來,在光滑的西裝褲上洇濕了一小塊,留下明顯的水痕。
如果周成北不道歉,陶小寒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討厭他,恨著他,但周成北道歉了,輕易到像是菜市場踩了人一腳后的道歉,偏偏又誠懇。
陶小寒突然意識到,這麼多年積壓在自己心里的難解的情緒,在周成北那里其實是一文不值,或者說是很容易就能拋棄掉的心理負擔。
他聽到周成北在桌對面說:“陶小寒,把頭抬起來。”
跟在涵洞里的哭泣不一樣,陶小寒現在的眼淚是沒辦法控制的,從內心最深處泛起的寒意,令他身子不住發抖。
周成北走過來了,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頭也跟著低下來靠近他說:“陶小寒,你不要哭,我們好好談。”
陶小寒沒回話,周成北又說:“你現在有男朋友了,是好事,證明你走出來了對不對,那我們就不要再去想以前不開心的事。”
“那你呢?”陶小寒抬頭看他,兩個人挨得很近,但陶小寒卻覺得周成北離他很遠很遠,“你現在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我沒喜歡的人。”周成北說。
想到周成北哪怕現在沒喜歡的人也不喜歡他,陶小寒眼淚就流得更兇了,他哽咽著說:“周成北,你會下地獄的。”
“我知道。”周成北頓了頓,從桌上抽了張紙巾,塞到陶小寒手里,“你老實跟我說,你回來真是做你爸公司的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