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轟隆砸下，最后縫隙里飛快的一瞟，是蕭問水不甘的回望。

楚煥捂胸噴出一口淋漓鮮血，喘息間不敢停下腳步，“這里恐怕也要塌了，我們得快點離開。”

果然，話音剛落，巨型木質水車搖晃起來，發出咯吱刺耳的聲響，三人腳步連踏，這個龐然大物緊隨他們身后坍塌。

入水那刻，楚煥摟緊蔽月的腰肢，打算照例讓他坐到自己肩膀上，蔽月卻持劍一擋，拒接的很是堅決。楚煥只當他剛認了親爹不好意思，又想換成抱的姿勢，蔽月連連后退。

“別...”他一出聲，喉嚨里壓抑不住嗆出一連串激烈咳喘，右胸口撕裂的生疼。蕭問水最后那支旨在同歸于盡的箭，直直射向蕭吟山的后心，幸好自己目盲而聽覺靈敏，飛身擋下。現下正氣血翻涌，不敢讓他們察覺。

勉強咽下腥甜的鐵銹味，蔽月輕聲道：“阿煥，你快去前面探路，我聽你的聲音，隨后到。”

來時是踩著機關來的，現在寒水灌注，改變了許多機關方位，為了安全起見，楚煥只好先行一步。

見支走了他，蔽月脫力靠在一側濕滑石壁上，按著胸口顫巍巍長吐一口氣。

“阿月，你怎麼了？”

蔽月渾身一震，忘了身邊還有一人，“沒事…唔咳咳咳咳………”

穿胸而過的箭鏃牽動肺腑，動輒如凌遲刀割，他低著頭半天喘不勻一口氣。遠處楚煥用劍鞘敲擊了三下，是在示意落腳方位。

“走吧。”他剛提氣準備跟上去，手臂就被攥住，蕭吟山沉聲問：“是不是剛才受的傷？”

“沒…”蔽月不自在的抽出手，蕭吟山又擋在他前面，“上來，我背你。

”

楚煥的敲擊聲復又響起，似有催促之意。蔽月有些急，“我說了不用，快…啊！”蕭吟山直接水下橫掃，蔽月雙腿一軟失去重心，回過神時，整個人已經被蕭吟山背在了背上。

蔽月忘了呼吸，軟軟趴在蕭吟山的背上，感受風掠過臉頰，一動不敢動。

一時間，肺腑的疼好像籠在罩子外變得遲緩了，被危機浸淫的心也有了一個落腳的理由。

蔽月大量失血，頭腦暈眩，只覺眼前白光一閃，有股暖意沖破枷鎖，在深溝的裂縫中開出花來，一只瘦骨青白的手，小心翼翼，終于抓住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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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晏四年秋，蕭吟山召開武林大會，揭露了蕭問水這二十四年來的罪行，將陸家一事徹底翻案，后自請廢去銀硝鐵窟樓，瀟瀟然離去。

武林小報作者或茶館說書人將武林上下翻了個底朝天想采訪這位故事感十足的大人物，奈何都沒找到絲毫蹤跡，只因他藏在了冶劍山莊的小廚房中。

蕭吟山將搓好的糯米丸子裝好放在一側，揭開滾鍋沸水，將桂花酒糟與一個個團子倒入同煮，煮至湯汁清亮，白團綿軟。

“誒！楚煥！你來得正好，快把這桂花酒釀丸子給阿月送去，趁熱剛出鍋！”蕭吟山抹去臉頰面粉，樂呵呵招呼道。

楚煥老實端好，邀請道：“岳父不一起去？”

“不了“，蕭吟山如往常一般推辭：“我還有事要忙，有事要忙.....”

楚煥嘆口氣，這都回來快一個月了，蕭吟山卻變著法躲蔽月。天下間，哪有如此別扭的父子？他搖搖頭，輕舀一勺遞進蔽月口中。

蔽月沉默咀嚼著，又一勺時，干脆咬住了瓷勺邊。

楚煥笑道：“屬狗的？再好吃也不能把勺子吃了吧？”

蔽月吶吶松開，他只是在思考問題，才下意識咬住。

“這個味道，和我小時候在玄衣教吃的一樣。”

楚煥納悶看了眼，同是酒釀丸子，味道能有什麼不同？

“糯米丸子里會塞紅糖，咬一口就是流心的…”蔽月頓了頓，輕聲問：“是他做的吧？”

楚煥沒有答話。

蔽月聲音又高一寸：“這些天的紅棗粥，雞絲面…也都是他做的，對不對？”

他偏頭捂住胸口咳了咳，在銀銷鐵窟樓受的那一箭，雖不致命，但實打實傷了肺腑，養了這些天，有時仍覺得肺里塞滿蓬松的棉絮，呼吸和說話都不太舒暢。

楚煥避開傷處，輕拍他的脊背，“你都知道啦………”

愉……

曦……

“他既然還關心我，為什麼不肯見我？”咳完聲音嘶啞，更顯落寞，雙手撫摸自己的眼眶：“難道是因為我眼睛再也恢復不了了，他…不肯認我嗎？”

楚煥大駭：“阿月！”

蔽月扯出一絲苦笑，“不用瞞我，拔箭時亓姑娘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第五十六章 終章

“肺朝百脈，主一身之氣，若肺氣不足，以致目失所養，則昏暗不明。此即《靈樞.決氣》所謂：′氣脫者，目不明’。”

“我的師侄女診得沒錯，阿月這次肺經受損，令本就氣血衰竭的眼部經絡枯死，蕭老弟，恕我與你直言，枯竭到這個程度…”白染青手下和面的動作未停，遺憾搖搖頭，“醫治沒有意義。”

蕭吟山扒拉開他的手，把人往廚房外趕：“那就別學了別學了。”

白染青舉著被面粉糊住的雙手，“那可不行！渺渺囑咐我一定要學會的！”

蕭吟山認真看他，“那如果我把眼睛換給阿月呢？”

“怎麼可能…”白染青哂笑。

蕭吟山沉默不說話，背過身將糯米團子一個個揉成珍珠大小，再細致的用拇指按出一個小凹，納入清甜養血的紅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