蔽月白霧茫茫的瞳孔驟縮，回想起自己當年受邀借宿陸家，陸不應吞吞吐吐的舉動，原來，自己曾經離這里，離自己的親生父親這麼近。

“畜生。”作為在場唯一一個局外人，楚煥冷叱。

蕭問水置若罔聞，又看向蕭吟山：“只不過那時，我給兄長下了啞藥，親子在前不敢相認，終有遺憾，現在兄長可如愿了？”

蕭吟山平靜看著他：“問水，放了他們。我們之間的恩怨，不要把小輩牽扯進來。”

蕭問水突兀得大笑起來，“兄長啊，二十四年了，你總算肯開口與我說話了！”他笑完，回頭看了一眼階梯上的動靜，“等我去解決了外面的人，兄長，咱們再好好清算。”

銀硝鐵窟樓外，聚集了當日要討伐蕭吟山的武林眾人，想必蕭吟山離脫身還需周旋一段時間。楚煥用盡辦法想打開牢籠都無濟于事，轉身看見蹲在各自籠子里的父子兩人，一個比一個呆，不禁扶額，真不愧是親生的.......

楚煥硬著頭皮走到蕭吟山面前：“岳父，您有沒有.....”

“你叫我什麼？”

楚煥耳廓一熱，“岳父。”

蕭吟山眼睛都亮了起來，一會兒肆無忌憚打量楚煥，一會兒又看向蔽月，許久才拊掌道：“好，好啊.......”

“好什麼好。”角落里一直沒說話的蔽月突然發聲，聲音冷硬：“楚煥，你不要亂叫，我只有一個父親，他叫尹滄瀾！”

“阿月.......”

蔽月突然拄著承邪劍起身，毫無章法橫劍劈砍腕粗的玄鐵牢籠，一時間火花四濺，情緒激蕩下內息全亂，啞聲喊：“我要回去！我不要跟這個人呆在一起！我從來就沒有什麼父親，這太奇怪了！”

“阿月，阿月你冷靜點！”楚煥沖過去摟住他，蔽月伏在他肩頭喘息不定，喃喃道：“我要回去....我父親早就死了.....我想花花了.....”

他這樣很像是內息走岔，楚煥不敢耽擱，立刻順著蔽月的脊背，將溫熱內力灌注后心，幫他引導內力歸正，一番運功下來，懷里的人悶哼一聲，停下顫抖，脖子軟軟后仰，唇邊溢出一縷深紅的淤血。

這淤血逼出來就沒事了，楚煥替他拭去，剛把人抱住，蕭吟山順著縫隙將一床被褥遞過來：“給他蓋上吧，這里濕寒，不要著涼了。”

看著昏睡過去的蔽月，蕭吟山的視線才敢認真描摹他。

這是他和滄瀾的親生兒子，可惜他們都沒能好好陪他長大。

楚煥見氣氛壓抑，輕聲找補：“阿月他...自小就不在父親身邊長大，于親情方面，其實不太懂。”

蕭吟山搖搖頭：“我不怪他，是我對不起他們父子。”

“我年少時貪玩，隱去身份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在柳州遇上了當時同樣化名的滄瀾，和他的兩個結義兄弟，白染青，陸不應。”蕭吟山回憶道：“我們撞了懸賞令，又年少氣盛，相互不服氣，雖然那一次我贏了，但他卻事事都要與我較量。”他勾起嘴角：“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吧。”

楚煥發覺蔽月嘴角也牽起一個淺勾，知道他在裝睡，并不拆穿，只輕撓了撓他的手掌心，惹得人一抖。

蕭吟山絮絮說著往事，說到最后，嘆息一聲往事成煙。那個曾經在自己生命中颯踏而過的紅衣男子，早就化為了一抷灰。

“楚煥。”蕭吟山突然喚道，壓低了聲音：“他睡了吧？”

楚煥哭笑不得，原來蕭吟山一直都知道蔽月在裝睡，借這個機會把故事講給他聽。

不過此時蔽月呼吸平緩，倒是真的睡著了。

“你能給我，講講他嗎？”

這是一個父親懇求對兒子有所了解，楚煥無法拒絕。把蔽月這些年的經歷簡明扼要說給他聽，說起他們的兒子花花時，語氣多了些波動。

蕭吟山拍了拍他的肩頭：“你們會平安出去團圓的。”

楚煥來不及多問，他則盤膝而坐，闔眼開始運功。

運功之后，蕭吟山調息三個大周天，精疲力盡也昏睡過去。楚煥守著兩人不知過了多久，感受到那團被絮在輕微蠕動，湊過去正好看見蔽月五指翕張，小心翼翼的穿過鐵桿，在觸摸蕭吟山的臉。

他聽見楚煥的動靜，噤若寒蟬，飛快蜷起指尖，卻被楚煥給抓住了手腕。

“在干什麼？”

“噓”蔽月食指準確的擱在楚煥唇中央，細眉微顰。

于是楚煥更小聲說道：“放心，岳父沒醒。”他握住蔽月的指尖，帶他悄然劃過蕭吟山每一寸面容，描摹于心。

蔽月指尖在蕭吟山眼眶和鼻尖處懸停良久，“叔父曾說，我和他的容貌很是相似，原來是真的…”

“雖然看不見，但是阿煥，我在五年前卻真的見過他。”蔽月莞爾一笑，“那個時候我打贏了那個昆侖奴，給他贏回來了一個月的酒！”

那些回憶里的吉光片羽忽閃而過，蔽月又添懊惱的神色，“可是…我不知道要如何跟他相處，我從來沒想過，該怎麼為人子…”

空蕩的牢籠外傳來第次的腳步聲，蔽月當即斂了神色，溫存氣氛不再，此刻顯然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剛待起身，蕭吟山已率先站起，隔著鐵籠與蕭問水對視：“問水，我們像少時那樣，暢快打一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