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尹汐渺的心結還沒解開，楚煥只好順著他，又擔心人沒出月子身子虛弱，回程的馬車被布置的極盡奢侈，密不透風。

蔽月陷在鋪了八層錦被的馬車中閉眼假寐，身旁襁褓中的嬰兒也如出一轍乖巧的睡著，八個月出生的孩子畢竟很小，眼睛尚未睜開，但看得出有條狹長的眼線，鴉睫如羽。皮膚不再是剛出生時的紫色，倒養出些撲撲的粉紅，嵌著兩處淺淺的梨渦。

楚煥拜別眾人，在外褪去染了寒氣的外套，只留帶著體溫的深衣鉆進馬車，看著熟睡的愛人和孩子，只覺乖巧可愛，忍不住俯身與蔽月額頭相抵輕輕摩挲。

不料蔽月下一秒顫巍巍睜開蝶睫。

楚煥笑問：“原來是在裝睡？”

“他們走了嗎？”

楚煥知道蔽月在問誰，點頭回答：“嗯，叔父和青俠護送十里，剛剛已經掉頭回去了。”說著，他攤開蔽月的手，將一塊雕刻的玉石放進他的手心:"這是他們送給花花的平安扣，以為你沒醒，我就先收著了。如果你覺得膈應，咱們就扔掉。"

蔽月手心一燙，語氣驟冷下去：“扔了。”

楚煥回一句好嘞，掀開窗簾的一角，就要把平安扣扔出去，蔽月聲音又拔高一寸：“誒，等等！”

“怎麼了阿月？”

蔽月支支吾吾，神色有些不自然：“這平安扣...它貴嗎？”說到最后聲音越說越低。

楚煥反應過來，哭笑不得，“我看著，種水清透無暇，應當算極品了。”

蔽月搶過來抱在手中摸了摸，遲疑片刻，溫柔系在熟睡的孩子頸上。楚煥看著他這番動作，頗為認真的問：“阿月你不介意了嗎？”

蔽月垂眼淡淡說:“我自幼沒有父母，又幾經生死，大概也不是什麼有福之人。

所以只好攢攢長輩們的福氣給我的花花.....”他一邊說一邊搖搖孩子稚嫩的小手：“我的花花啊，我只愿他能平安健康的長大。”

楚煥看著蔽月的側臉，忽想起他生產后力竭昏睡后的事情。

當時剛出生的孩子揮著小手不住哭鬧，像只小獸在嗚咽，胸脯撲撲起伏，小臉憋的通紅。白染青面色一變，急急探脈。半晌，抬起頭來，臉色不霽：“孩子先天有些不足，心經較足月嬰兒稍弱點。”

須臾間，尹汐渺抬起一只手輕輕覆上嬰兒的心口，半闔的眼過了一炷香才微微綻開，額間浮上一層薄汗。

“這孩子體弱，終歸是因我們大人的私欲。我已傳了半生內力縈于它心口，為它擋些病災，全當是我虧欠的補償吧…...”

“此事，我不希望阿月知道。”尹汐渺看向楚煥，楚煥明白他的意思，頷首點頭。

蔽月最擔心的就是早產的孩子身體會出問題，既然此事暫有緩解之法，他自然不愿讓蔽月徒生憂慮。

思及此，他幽幽一嘆。

孩子，蕭吟山，承邪劍，銀硝鐵窟樓....這麼一算，一樁樁一件件，自己似乎瞞了阿月好多事情.......只能后面找機會慢慢解釋了。

蔽月自然不知楚煥的心思，又問道：“那個.....星野，醒了嗎？”

楚煥收回思緒，忽而輕促一笑，引來蔽月疑惑的“看”向他。

楚煥曼聲解釋道:“醒了醒了。我知道的啊，我的阿月，雖然是一只會扎人的小刺猬，但偶爾也會翻過身，讓人摸一摸他柔軟的肚皮…”明明是在說蔽月面冷心軟，手卻順著話語游進被子里，將溫暖的掌心熨帖上蔽月微涼的小腹。

小腹摸起來有些軟肉，是之前撐大的還未及回縮，摸起來手感極好。楚煥打著圈兒揉捏著，替蔽月緩解了幾分持續的悶痛。

蔽月被揉的舒服瞇起眼，精神不濟，又要昏昏睡去。“啊...對了，我生下孩子，是不是就可以治眼睛了？”

“是啊，咱們回去就開始治眼睛。阿月武功這麼高，眼睛恢復之后，可要手下留情，為夫都要打不過你了......”

“打你...為什麼要打你....”蔽月顯然沒聽清，打了個哈欠，鼻息濃重的咕噥著，連聲音都染上困倦。楚煥不再吵他，手掌一下一下輕拍蔽月的脊背，哄得他睡得更深。

窗外鳥聲啁啾，落日遲遲，林間聳翠入眼，綠水繞晚風，窗欞下雨滴敲出微弱的聲響，好似時光在溫柔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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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冶劍山莊，百廢待興。

當初楚煥一招釜底抽薪，關閉后山礦洞，斷了蕭吟山用玄鐵制造武器供給朝廷的念想。楚煉之死讓蕭吟山覺得冶劍山莊淪為空殼徹底失去了利用價值，拱手相讓倒也不心疼。

楚煥一步步走過荒蕪的雜草間，最后停在冶劍爐前，抬頭仰望。

楚煉祭劍時的滔天火光，將這里的痛快與痛恨都照徹。以人血淬成的承邪劍通體幽紅，暗隱血光，上嵌墨玉髓以鎮邪。

“莊主。”

背后傳來一道聲音，楚煥回過頭，看見定光推著湛盧的輪椅過來。楚煥已知曉湛盧為自己受了酷刑，被切斷腿腳筋脈和舌頭，可真正看到時，對少年折戟的惋惜才有了實質的體會。

他半蹲下來，深深自責：“湛盧......委屈你了。”

湛盧抿唇笑了笑，為楚煥打了一套手語。

楚煥求助似的看向定光，定光解釋道：“他問您，他沒有屈服打開礦場，是不是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