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沒關系，楚煉心想，蕭叔叔說過，會幫他實現他的理想，讓他的機關弩在戰場發揚光大，即使是死也無憾了。

他莞爾一笑：“我是妖怪的話，你怕不怕？”

小女孩思索了一會，搖搖頭，童言無忌的說：“妖怪是不是都有起死回生的能力？那哥哥能讓我爹回來嗎？”

這家沒有壯年男人，楚煉一開始以為是外出做農活了，原來是去世了。他嘆息一聲，“抱歉，哥哥沒有那個能力....”

小女孩癟嘴點點頭，她娘親便拉著她走了出去。過不了一會兒，她又推門進來，手中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米粥。楚煉道謝接過，微抿一口，便神色一頓，將粥擱到桌上，剛準備繼續和小女孩聊聊天，木門猛地被一腳踹開。

“先別喝！整個村子里的粥，都被投了毒！”一個屬下大嗓門喊道，捆著小女孩的娘親推搡到楚煉面前：“說！你是誰派來的！”

“你們放開我娘！”小女孩哭著沖到婦女懷中，婦女摟緊她，眼神恨恨盯著上方的楚煉：“你們這些人，根本不管我們老百姓的性命！我丈夫就是被你們害死的！”

楚煉噌的一下站起來，肅然道：“說清楚，你丈夫是何人？我們什麼時候害死了他？”

婦女哭哭啼啼，將前幾月全村青壯年男人被迫抓去開采黑鐵礦的事情說了一遍，自己的丈夫就死于一個礦洞中。

楚煉大駭，即刻讓人帶自己去礦區，等親眼見那些村民裸露著上半身，在監工的鞭下被迫開采黑鐵礦時，他聲音發顫，不敢相信：“這是.....誰下的令？”

周圍人不敢回答，有權下令的唯有一人，蕭吟山。

奴役百姓，是其一；其二，冶劍山莊的武器之所以名揚天下，是因為他們素來只用山莊里的玄鐵礦冶劍。而楚煥故意關了礦門，蕭吟山為了幫二皇子趕造武器，竟用無論硬度、韌性都不夠的黑鐵濫竽充數.....

這樣的后果只有一個，將冶劍山莊的名聲毀于一旦。

自己的理想將永遠不可能實現.....

楚煉悶哼一聲，折下腰，經脈又如寸斷般疼起來，他渾身細細抽搐，冷汗迭出，屬下們紛紛偏過眼沒有一個去扶他，他知道自己并不得人心，這些人全是蕭吟山的心腹，否則這麼大的事自己也不會被埋在鼓里。

許久，經脈里的疼痛緩下來，就像龜裂的土壤又重新恢復生機，他從地上爬起來，銀發染上的泥土過于顯眼，可他沒空管，跨上一匹快馬，銀發肆意，朝冶劍山莊奔去。

他迫不及待要去見蕭吟山，他要親自當面去問問他，為什麼，要騙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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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吟山似乎早有準備，在冶劍山莊恭候。

面對楚煉的質問，他無所謂的承認：“小煉，如果你是在為那些被奴役的采礦者抱不平，這有什麼呢？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該被上位者奴役和擺布，我們努力了這麼久，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如果你是介意黑鐵礦做武器的事情...”蕭吟山聳肩，搖扇輕嗮：“那就更無所謂了，黑鐵礦做出的武器，只會發放給步兵小卒，他們本就是微末炮灰，用不上太好的武器。”

楚煥紅著眼看他，突然覺得這樣的蕭叔叔很陌生。

他忽然想起自己“重生”的那夜。

就如今日這般天色渾濁，十歲的楚煉坐在后山的湖邊，鬼使神差往湖中央走去。等他反應過來，周身都已被浸透在冰涼的湖泊里，肝膽皆冰雪，表里俱寒涼。他閉上眼，想算了吧，就這樣結束吧，反正自己也只是一個不能習武的廢物，無論如何都得不到父親的垂青。他感到體溫散盡，軀體向下墜，就在這時他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上水面，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蕭叔叔，這個世界是不是只需要最優秀的人就好了？根本不會有人在意普通人的死活。】

【月光熠皎，可以頌生。星光微末，亦能遣懷。你看如今這天，月被烏云遮蔽，星卻如約生輝。終有一日，會有人看見你的光芒。小煉，你要等。】

他渾身燃起熱血，順著蕭吟山所指之處仰頭，那一刻他瞳孔里撞進無盡的黑夜與清凜星光。

那個曾經救下普通人的他，說出這番言論的，真的和現在這個端坐明堂，視人命如螻蟻的是同一個人嗎？

楚煉后退兩步，不住搖頭：“不.....不是這樣的......”

他眼眶通紅，銀發飄逸凌亂，為他整個人的氣質增添幾分破碎感。蕭吟山走近，雙手捧起楚煉的臉，柔聲道：“小煉，你不聽蕭叔叔的話了嗎？”

楚煉眼神游移，哀傷的看向他，這個男人連溫柔都偽裝的這麼好，可是楚煉太了解他，以至于這麼近的距離，可以窺視他眼底其實毫無愛意。

蕭吟山卻湊過來想要親吻他。

那是帶著情感枷鎖的一個吻，是挾制，是利用。

楚煉突然伸手推開了蕭吟山。

蕭吟山這次徹底驚訝，坐在桌前，凝視著棋盤上的殘局，久久未能落子。

屏風后緩緩顯現出一個搖著折扇的人影，悠悠道：“既然是不能用的棋子，就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