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煥知曉自己把人欺負狠了，輕輕啄了下他的鼻尖，故意道：“娘親，別生氣啦。”

蔽月被這一聲‘娘親’氣笑，滿臉嫌棄：“惡不惡心？”

“叫了你一個月娘，白讓你占了便宜，我今日討回來一些怎麼了？”楚煥短促笑了下，又壓低聲音道：“我還沒計較你扇我耳光的事呢。”

“....”蔽月一時窘迫，心虛的微側過頭。有些潮濕的碎發遮住眉眼，他小聲嘟嚷：“我看你還是蠢的時候比較可愛....”

楚煥低低笑了聲，把頭發歸攏至耳后，將人橫抱起，掂量幾分后評價道：“重了些。”

“...那是因為你的寶貝花花長大了。”

楚煥不置可否“嗯”了一聲，將頭貼上蔽月的肚子摩挲，悄聲問：“小朋友，魚湯好喝嗎？”

蔽月想起那日場景，“噌”的一下羞赧紅了臉，虛虛推搡楚煥，將頭徹底埋進他的頸窩。

楚煥心智恢復這件事情，為保險起見很快通知了白染青。白染青對此嘖嘖稱奇，問道：“是怎麼恢復的？”

“就...那麼恢復的。”楚煥支支吾吾。

“嗯？”

楚煥抬眸看了眼蔽月，緩緩說道：“午睡醒來時，我沒見到他，翻身不穩滾下了床，磕到了后腦勺，后來就恢復了。”

“磕個頭就能恢復？”白染青一拍大腿：“早知如此，讓你多磕幾個頭嘛！”

楚煥摸了摸自己后腦鼓起的一個包，咧嘴訕笑：“前輩，怪疼的。”

白染青哈哈一笑，三指輕按在楚煥腕脈之上，幾息之后道：“脈象平穩有力，看來劫魂草藥效已除盡了。”

白染青擺擺手，又對著歪在床榻里蔽月喊道：“嘿！小子，坐過來點！懨懨的沒睡醒嗎？正好我今天來了，給你探探脈，看你什麼毛病。

”

蔽月不情不愿挪過來些，伸出手腕，神色倦怠的打著哈欠。白染青探上去，隨后心領神會道：“年輕人...注意點節制。”

蔽月吶吶收回手，下意識圍在肚腹上打圈。“孩子還好吧？”

“你自己感覺如何？”

“我感覺....我感覺和上一次的不一樣。”楚煥一聽他提及上一個孩子，豎著耳朵聽他絮絮說道：“上一次我總覺得冷，肚子發緊發悶。而這一次，倒總是渾身出汗燥熱，我曾聽民間有古法，說是孕子時反應不同，孩子的性別就不同。這會不會意味著這次其實是個小姑娘？”

白染青一聽就癟癟嘴，“哪那麼神啊。你上次孕子是什麼狀況，心里沒數嗎？能和這次比啊？你現在有的感受才是孕夫正常該有的感受，懂嗎傻孩子？”

蔽月愣了愣，恍然點點頭：“是啊...不一樣的。”

那個孩子總是安安靜靜的，就算有時他赤蠡的毒發作生不如死，它也只是在肚子里輕輕翻個身子，像被擾了清夢般發出咕嚕的聲音，然后繼續睡去。

這樣安靜乖巧的孩子就連最后斷了生息，也是靜靜悄悄的.....

蔽月深吸一口氣，終于從黑翳無措里掙脫了出來，重拾絞成一團的心緒，輕聲問：“那它...會是健康的吧？”

“你說呢？”白染青沒有正面回答，笑了笑，提著藥箱離去。

楚煥起身送走白染青，再回來時，蔽月已穿好衣物下了床。

“我帶你去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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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蔽月引著他穿過廚房，靜靜站定在一扇老舊的木門前時，楚煥心里明晃晃的已經猜到了十之八九。

蔽月的手掌保持著推門的姿勢，卻久久沒有用力，楚煥上前，伸手覆在了他的手上，以十指相扣的姿勢，循循渡力，推開了那扇他諱莫如深，通往后山的門。

然后他瞳孔驟縮，終于見到了那座矮矮的墳塋。

——漫山遍野盛開著紫堇月見菖蒲，這種刺眼的明媚燦爛和灰色的墳塋形成強烈對比，蓬勃的生命與冰冷的死亡，昭彰著一種從無生靈幸免而世間長存的苦難。

“之前瞞著你，是因為我也在瞞著我自己。”蔽月的聲音清淺，娓娓地講，“現在覺得，你作為它父親，理應來見見它。”

“如果我早一些知道，你服下赤蠡的后果，除了賠上一雙眼睛外，還有一個孩子……”他拳頭幾乎要將手心攥出血來，咬牙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只后悔當時沒有真殺了楚煉。”

蔽月沒有出聲，他回憶自己當時的心境，依舊能從中感受到慘烈的絕望和晦暗的血色，只是時過境遷，他不愿被囿困在過去，也沒有必要再提了。

其實他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會因為當下的安穩，忘記過往的苦難，會為了糖葫蘆的一點甜頭，拋卻逃亡的不安。

在一年以前，他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將楚煥帶到這里來，也沒有想過自己有可能會再次孕育一個孩子。

雖然過程驚險了些，但他已暗自慶幸上天待自己不薄。

當日，楚煥在后山待了很久，久到蔽月又來找他。

他聽見身后燈燭爆心微弱的一聲吡剝滋響，回頭正見一人披發于肩，提著一盞燭燈站定。

被盈盈火光吸引過來的螢火蟲，漂浮在夜色里，逡巡在野草間，點亮四周幽林，如夢如幻。

蔽月立于其間，渙散的眼底也被此刻映襯出些許光亮來。

楚煥有輕微夜盲這件事，其實鮮少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