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正是楚家暗地經營百年的樂州村，而趴在壁上的人，正是楚煥。

接到阿禹的信息，楚煥避開眼線，步步為營，一路走曠野叢林，直至今日才翻過峭壁來到這里。楚煥瞇眼往下看，只覺村子安靜不同尋常，像是平靜湖面下的暗潮涌動。

他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挑明身份，臉頰突然一癢，他拂過，是一片綠葉。

哦，綠葉。

這冬季里的綠葉？

楚煥心“咯噔”一下，倉皇抬起頭，就見峭壁上方不知何時立著一人，那人同時也低頭看向他，標志性的滿頭辮發，配銀飾，左耳單墜一顆海藍寶石，肩上停歇著一只海東青，正是自己五劍奴之一的阿禹。

“跟我來。”海東青鼓起羽毛，拍動翅膀說道。

楚煥習慣他的說話方式，默默跟上他的步伐，來到樂州村一處荒無人跡的草垛。

“阿禹，你叫我來，究竟是查到了什麼？”

阿禹轉身，一掌掀開草垛，離蓬亂飛之間，一個被五花大綁，布團塞嘴的人顯露而出。

楚煥驚呼：“是你！”

得來全不費功夫，那日在三醉春跑掉的馬夫，竟然被阿禹綁到了這里！

阿禹看著楚煥驚喜飛揚的神色，彎了彎嘴角。立于肩頭的海東青更是拍拍翅膀，引頸洪亮的鳥語：“此人正是，當年真兇之子，韓負。”

第三十三章 紫珠

楚煥以為，自己終于能聽到抽絲剝繭的真相。

沒想到，卻從這個毀容的馬夫，兇手之子韓負的口中聽到了另一個故事。

他的父親，代號‘紫珠’，曾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殺手。

也是乾康十九年受株連的死刑犯。卻在臨刑前一晚牢中被偷梁換柱救了出去，而救他的人，叫做“公子”。

“公子”救他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要他學會——云深七重影。

云深七重影，乃玄衣教至高劍術，歷代教主修習。據楚煥所知，只有已故的尹滄瀾，現任教主尹汐渺還有蔽月掌握這項絕學。

當年沔陽一案，也正是尸體上這招的傷痕定死了蔽月的罪。

“我爹苦練了兩年，終于迎來了發揮用途的日子。那就是，在八月十五那天晚上，用這招滅掉陸家全家。至于那個香.....”韓負看到楚煥已是青筋暴起的手臂，歉然道：“你已經知道了，可以致幻，讓蔽月神志不清誤以為自己殺了人。”

楚煥心頭如蒙大錘。

懷疑是一回事，聽到真相是另一回事。

仿佛熱血冰凍，世界崩塌，除了對真相的憤怒，更多的是對陰謀的惡心和不甘。

許久，楚煥才控制住想殺人的沖動，聲音又沉又啞，問道：“紫珠在哪？公子又是誰？”

“我爹已經死了。”韓負仰起自己被燒傷，坑洼不平的半張臉，平靜的說：“那件事之后便被滅口了。他為了讓我活下來，拿著燒紅的煤炭親手替我毀了容。”

楚煥卻看不得他平靜。因為他的平靜，是陸家三十二口人的人命換來的，是蔽月五年受的困和背負的污名換來的。

楚煥沖過去，狠狠扼住他的脖子，紅了眼：“為了讓你活下來？！你憑什麼活下來？你身上背著那麼多人命和血，知道這些真相，你為什麼不說出來？！！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

如果早知道，蔽月就不會受這些苦了。他就不會中毒失明，不會失去那個孩子，他們也不會生生錯過這五年，不會有這麼多遺憾和苦厄。

眼看韓負被掐的面容青紫，直翻白眼，阿禹幾乎真的認為楚煥想當場掐死他，急忙招了海東青用尖喙去制止。

楚煥虎口被啄出血來，才收斂了情緒，留了韓負一口氣。他冷冷看著這人掙扎的喘勻氣，才接著之前的問：“你還沒說，公子是誰？”

韓負眼神閃爍，伏地搖頭，喘息道：“不知道。我爹只知道他被關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屋子里，有一個帶面具的男子教了他兩年云深七重影，他只是偶然聽見，下人叫他‘公子’。”

楚煥本是垂眼看他，忽然發怒抬腿踹向他的脊背，本就伏地的人完全趴下去，吃了一嘴的灰。

楚煥的聲音居高臨下的傳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回憶清楚一點。否則，眉笙姑娘的安全我就不能保證了。”

韓負震驚的看向他，眼里充滿驚慌，“不...和眉笙無關！她什麼都不知道！”看著楚煥不為所動的面容，他終于瀉下氣來：“我說....我說...”

“眉笙姑娘是陸府管家的女兒，出事后我曾到過陸府周圍，碰巧看見她在祭拜。”韓負神色放空，陷在回憶里：“她一個孤女，走投無路，賣身進了青樓，于是我也在那里找了個馬夫的生計。后來....有天夜里，我看見她坐在馬廄旁哭泣，原來是她不想失去清白...”

“我想起我爹給我留下來的草藥，只聽說可以讓人出現幻覺。所以我讓她試了試。”韓負說完脊背坍下去，抓住楚煥的腳尖，哀求道：“真的不關她的事，我有罪...你殺我吧....”

他被燒毀的側臉因為情緒的激動變得猙獰可怖。又是一個被陰謀毀掉的人生，可是他做不到替蔽月原諒。

楚煥后退一步，不再說話，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