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煥控制不住的摟住蔽月的手，卻又怕太用力擾了他的休息。他只是心疼的厲害，他不敢去想他捧在心尖上的人，是如何一個人捱過毒發，捱過分娩，挺著大肚子無助掙扎。他沉重的呢喃：“是我之責...”

“什麼？”蔽月初醒，正好聽到這句，半睜著眼茫然問。

“我不會...”楚煥咬著后槽牙：“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生孩子了，我要殺了楚煉，殺了蕭吟山…”

蔽月錯愕，唇齒翕張間喪失了語言能力。良久，他才勉強找回自己聲音：“你，你都知道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楚煥心疼的啄了下他的臉頰。

“并不是不告訴你，我只是還沒想好怎麼跟你說.....我只是，很害怕...”

那種無助、恐慌、絕望，常常徘徊在心頭久久不散，他不愿提起卻也無法忘記，哪怕被逼直面，也只能握緊楚煥的手顫抖小聲的對他說：

楚煥，我很害怕。

楚煥將人裹進懷里，心疼的宛如有把刀在攪動不休。蔽月往日的清醒克制如落潮般褪去，唯有脆弱和柔軟擱淺在岸上，他的鴉睫如蝶翼劇烈顫抖，清冷的面容上浮現一絲茫然和膽怯，隱隱顯出潰散之勢。

“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怕...而且很痛，像有人把我撕裂開，我逃不掉...我叫你的名字，叫你的名字...可是你不在。”

“我在，我在。”楚煥喉頭翻滾著酸澀，悄然吻過他的淚痕：“以后我都在。”

“我生下它的時候，它其實已沒有哭聲了...凌宣告訴我，是個成形的男孩，眼睛像我，鼻子像你...”

“我將它葬在了木屋的后院里，種上紫堇、雀舌、月見、菖蒲....日日培育..”

“那應該是個很美的地方。”楚煥想象那個畫面，輕嘆道。

蔽月神色惘然，閉上眼，淚珠滑落至下頜：“世間更美，可惜它看不到。”

“誰說的？”楚煥手心滾燙，熨帖在蔽月微隆的小腹，“它回來了，還有六個多月它就能看到了。”

“是嗎..”

“是的。”楚煥眼亮如燭，盯著遠處的一個點，溫柔而堅定的說道：“它會是個漂亮的孩子，眼睛像你，鼻子像我。它會看到這世間的山川河海和人影幢幢，會在我們的庇護下無憂無慮的成長，會蜷縮在你懷里撒嬌，而你親昵地喚它的名字。”

那日，蔽月在楚煥柔和的聲線中被哄睡。

他久違的，夢到了木屋后面那塊小小的墳塋。

墳塋周圍漫山遍野的野花同時盛開，蝴蝶斜飛，螢火搖曳。忽而，微風拂過，花瓣被打著旋兒攬起，沉浮，聚和，最終在半空中形成一個盈盈發亮的球體。蔽月好奇的伸出手指去觸碰，誰知剛一觸及，那球體就仿佛有生命似的緩緩流進他的里衣，鉆進他的肚子....

小腹里倏然一動，真實的不像夢境。

蔽月睡意全無的睜開眼，飛快捂上自己肚子。他緊張的屏住呼吸，緊張的能聽到自己心跳聲。如此等了幾秒，肚子里才又傳來一陣細微的動靜，是胎兒的小腳輕輕踹中他的手心。

蔽月眼眶驀得被染紅，似乎他失去的那個孩子真的回來了。它輕輕叩響手心，昭告著一場重逢。

楚煥被身側的動靜鬧醒，睡眼惺忪的攬過蔽月，問道：“怎麼醒了？”

蔽月鉆進他懷里，絮絮叨叨地開始講他剛才做的夢。

楚煥聽著，末了才沉吟道：“那我希望最好是個女兒。”

蔽月一愣，問為什麼，楚煥不懷好意的笑出了八顆牙齒，幽幽道：“因為夢中有靈，既然你夢到花球入腹，那這孩子無論男女，就叫花花吧？好不好？”

手掌下又是一陣胎動，像是胎兒在發出無聲的抗議。楚煥俯身吻在肚皮上，笑意吟吟道：“阿月你看，它在里面手舞足蹈的，對這個名字多滿意啊！”

第三十章 過渡

縱使外界變換了天地，冶劍閣里依舊不知春秋。

定光裸著古銅色的上半身正揮汗如雨的錘煉劍刃，對突然出現打擾到他的人很不滿。

不過這人倒是很有耐心，等他錘煉千次結束，才緩緩開口:“定光先生，不愧是當今最優秀的鑄劍大師。”

“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定光直白道，“冶劍閣是山莊重地，沒有莊主允許不得擅自入內。出去！”

蕭吟山面不改色的微笑，“莊主？定光先生可知，如今誰才是莊主？”

定光深皺起眉頭。

蕭吟山又道:“至于我是誰，倒是有一個人可以告訴你。”

身后的人隨即會意，從暗處像拖一具尸體般拖出來一個渾身浴血的人。借著熒熒火光，定光看清他蒼白的臉。

他驚呼:“湛盧！”

湛盧聽到熟悉的聲音，顫巍巍抬眼掃了他一眼，想開口說話，又咕嚕嚕從喉嚨里涌出一團污血。

他在叛亂那日趕回冶劍山莊時已察覺不對勁，想起楚煥交代的“見勢不對，暫避其鋒”讓大部隊都到了樂州村蹲守，自己則帶了一小隊潛回山莊。

到底還是湛盧太年輕自負，才會著了蕭吟山這只老狐貍的道。

定光沖過去扶住湛盧才發現，他不僅渾身上下都是傷，連舌頭都被割了下來。

“哦，我忘了。”蕭吟山懊惱的一拍額頭，“他說不了話，怕是沒法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