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還有那個沒能看到這世間的孩子……

想起這個，一路上小腹中的悶痛終被激活，轉化成尖銳的刺痛，仿佛有千萬冰棱刺進柔軟的血肉里，偏還要在其中肆意翻絞。

亓南枝早就警告過他靜養，但他放心不下楚煥的安危，連夜疾馳，現下算是得了報應。

楚煥駭然，感覺手下的人渾身輕顫，唯一裸露在外的手指透著冰欺雪壓的冷，生出讓人一碰即碎的錯覺，他焦急問道：“這是怎麼了？”

蔽月欲回應楚煥，可滅頂的疼痛不放過他，只有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強能抑制住呻*吟的本能。他抓住楚煥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緊了一根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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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亓南枝沖過來把人抬進馬車里，楚煥才后知后覺，這整片甸蘭林已被玄衣教包圍了。

“楚莊主！你要再這樣妨礙我醫治，我可就讓他自生自滅了！”馬車里空間狹窄，楚煥卻非要抱著人不肯松手，亓南枝推搡不動他，氣急敗壞說道。

“他到底出什麼事了？”看著也沒有受外傷，怎麼就出血不止呢？

亓南枝看著眼前這個罪魁禍首的懵逼樣，沒好氣道：“你再不下車，就真的出事了！”說著，把人踹了下去，惹得林中枯葉一陣蓬飛飄散。

“楚莊主，同是天涯淪落人，要不先賞臉吃個兔子吧？”一根樹枝被斜斜遞了過來，上面串的兔子烤的里焦外嫩，不乏香橙輕甜。楚煥順著看過去，原來是玄衣教的護法凌宣，正閑情逸致的盤腿坐在火堆旁。

凌宣撕拉一塊兔肉咀嚼著，拉近乎的找話題：“對了，怎麼不見跟在你身邊的純鈞小哥？”

提起這個名字，楚煥心中一痛。

“我和他走散了。”他啞聲道，始終不愿相信，那個長眉墨發的少年化作火光，永遠停在了那個夜晚。

凌宣“哦”了一聲，有些可惜的把多出的那只烤兔忍痛吃掉。吃到一半，他隨意抹了一嘴油，發現楚煥還是一臉憂色，便朝著馬車方向揚了揚下巴：“蔽月那是自己作死，活該。你放心吧，他命大得很，不會有事的。”

楚煥收回視線，盯著烤兔端詳片刻，才緩緩問道：“當年你們把蔽月救走，其實也很費了一番心思救活他吧？”

“赤蠡本就是毒中之王，見血封喉。當時我們都以為他死了，坑都挖好了準備埋....誰能想到，他體內的碧羅丹還能救他一命呢？所以說禍害遺千年還是有道理的。”凌宣咬下一大口兔肉，吧唧吧唧嚼碎咽下，繼續道：“之前我們都以為毒殺蔽月是你的意思，現在看來，只是一場誤會，你也沒那麼道貌岸然嘛，所以請你吃個烤兔咯！雖然你那個混蛋弟弟想殺他，但你也陰差陽錯救了他，某種意義上，也算兩清了吧！”

“我和他之間，永遠都不會有兩清了。”

凌宣以為說這話的是楚煥，聽聲線又不一樣，轉頭才看見剛下馬車的蔽月。

楚煥扔了樹枝，跑過去扶他。人才剛醒過來，面容青白，沒什麼血色，連站著都微微打晃。可楚煥湊近去看，卻發現似乎哪里不一樣了...

好像是神情，又好像是眼神。

他不應該去窺探一個瞎子的眼神，但那一刻，他是真切的感受到，在那片蒼茫失焦的白霧中，蔽月的眼神的確落在了他的身上。

“阿煥。”

久違的一聲喚，楚煥心頭淌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我們也算是歷經生死考驗了，對嗎？”

何止一次呢。

楚煥莞爾：“對。”

“那我現在，還可以修改答案嗎？”

修改什麼答案？還不及問，蔽月已經娓娓道來。

“修改那日你從茶坊救出我時問我的答案。你問我有沒有想你，其實我有。”

“修改那日跳崖時你問我的答案。你問我還能不能重新來過，當時我反悔了，現在，我說好。”蔽月深吸一口氣，突然放輕了語氣，輕的如天邊的一片云。他問：“所以，你說的那些，要治好我的眼睛，帶我去看秦淮的煙柳，去看太嶺的皚皚白雪，去看祁連山的月色星星，現在還算不算數？”

楚煥愣在當場失去了思考能力，直到蔽月又問了一遍他才脫口而出——

“算數！”

短短不過兩字，卻切金斷玉，擲地有聲。

“不過，你還改少了一個答案。”楚煥道：“你放火逃走的前夜，將我灌醉時，曾勸慰我，往事不可追。”他攥緊蔽月的手，從兩兩相握改成十指相扣，一字一頓：“可我不信，我只相信，來日猶可期。”

一陣風起，揚袂翩躚，蔽月彎了彎嘴角，露出出山以來第一次真正的笑。其實他知道，前塵晦澀，往后也會滿目劫灰。橫亙在他們中間的正邪兩立，恩怨情仇種種皆將起波瀾，但這一刻這個人，讓他愿意相信這一句，來日可期。

有大片喜極而泣的水澤沁出眼泊，他聳了聳泛紅的鼻尖，拉著楚煥的手，一寸一寸，放到自己的小腹上。“還記得嗎？我上次說再見面會贈你一個禮物。”

“這里，就是禮物。

”

楚煥的眼瞳寸寸瞠大，一瞬間，天地都安靜。

第二十六章 星野

暗衛引爆血雷炸橋，切斷冶劍山莊與外界一切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