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蔽月》第31章

“你都沒問過我,怎麼就斷定我不能?”楚煥此話一出,嚇得一旁的純鈞幾乎倒吸一口涼氣,以為自己的主子要撂擔子不干了,哀聲喊著莊主。

“如果我能查清沔陽陸家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如果我能把幕后黑手揪出來替你洗刷冤屈,如果.....如果我能還你一把承邪劍!你是不是就還能留在我身邊?”

蔽月被一連串的問話如釘如錐給釘在原地,唇縫抿成一條線,眼尾通紅,像是肅殺秋日里的一尾紅蓼。他輕聲問:“你憑什麼認為,我在意這些?”

“憑你這五年,一直在偷偷煉制承邪!芫芫曾告訴我,你取過她的血,后山小屋也有一個簡易的煉劍坊。如果你不在意,為什麼要煉制承邪?蔽月,你想證明什麼呢?”

證明,承邪不是一柄邪劍,自己也不是發狂殺人的魔頭.....蔽月踉蹌后退一步,下意識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明明早就看不到了,但他還是怕那里泄露自己的軟弱。

良久,他才輕聲啟唇,回答的卻是上一個問題。“好,如果,如果你真的能做到這些.....他日相見,我亦會送你個禮物。”

送我一個禮物?楚煥一雙眼瞬間湛亮如燭。

蔽月轉身便走,楚煥牽著他衣角的手背青筋暴起,顯然用了極大的力氣。只是這力氣,不是為了去攥緊,而是為了去克制,克制一寸一寸衣角從自己手中溜走。

直至掌心空蕩蕩,楚煥才緩緩低頭凝視其中,天際一線日光在剎那破開層云,大剌剌灑下來,正巧被他捧于掌心。楚煥被這一瞬間的綻亮刺得迷了眼,卻也讓他滌盡蒙塵,終于看清這些時日的巫山夢破。

從兩個月前,將強開陰風七殺陣的蔽月扯進自己懷中,到如今親手放走他。

人生啊,果真是,浮生一場,大夢三千。

所幸,還有相遇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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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叆靆,行路未晞。

經此汴康坡一劫,玄衣教的人大多負傷,山中又積潦深重,行路艱難。等走進山下小鎮時,已是一天之后了。

“要下大雨了,今日便在這家客棧下榻吧。”蔽月抿過一口熱水,輕吐出憋悶在胸口的一股濁氣。從幾個時辰前開始飆高的體溫讓他渾身酸痛,骨縫里仿佛有千萬只毒蟲在叮咬,劇痛下牽連小腹又開始翻絞。雖然此處離玄衣教總壇佘山不過八十里路,但人心疲憊,若又遇上大雨天,難免會耽誤事。

凌宣狐疑的瞅了眼天色,太陽明晃晃的掛在上空,分明是冬日難得的好天氣。“蔽月,‘瞎子說天氣’打個四字成語,你可知是什麼?”

知道凌宣是在調侃自己,蔽月皮笑肉不笑道:“瞎子的好處,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話落,客棧的木門便被驟起的狂風“砰”的關上,黑云壓城,全然風雨欲來的架勢。

不用想,凌宣定是一副看鬼的表情。蔽月高深莫測的笑笑,轉身讓掌柜開了間上房。

一回到房間,蔽月就有些撐不住了,認命般將自己扔到床上,胡亂裹起被子,試圖抵御渾身上下愈來愈尖銳的不適。

其實,哪有什麼瞎子料事如神。不過是當年在銀銷鐵窟樓關禁閉時留下了病根,后來又是中毒又是懷孕的,錯過了治療,此后凡遇到暴雨或暴雪天,他的四肢百骸就如寸寸盡斷,劇痛纏綿。

但以前自己也是能忍過的,或許是這段時間在楚煥身邊暖爐不斷,過的太安逸,蔽月甚至覺得自己都因此變得軟弱了。

為什麼又想起楚煥這個名字?蔽月心頭涌起一陣澀楚。眼前一會兒浮現在山洞里他神智不清的求自己別走,一會兒又想起他沖進茶坊將自己抱進懷中.....人生何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明明才過不久,卻只能當做往事,不堪強求了。蔽月咬著被角,將痛吟混著回憶一齊咽下,慢慢陷入了昏睡。

再醒來時,是被凌宣聒噪的聲音叨擾醒的。蔽月皺了皺眉,又闔上眼,翻身想要再睡去。只是這細微動作沒逃過凌宣的法眼,他二話不說將人從被子里拽出來,數落道:“我說你可真行啊!要不是我昨晚好心給你送飯,你現在都燒成炭了知道不?”

“我…”蔽月甫一出聲,就被自己嘶啞的聲音嚇了一跳。幾聲輕咳泄出,唇邊恰時遞來一盞溫茶,蔽月就著手勉強喝了幾口,才察覺出不對領來。

凌宣沒那個遞茶的閑心,而且自己初醒時應該是聽見他在與什麼人交談…房里難道還有第三個人?

昏沉的頭腦讓蔽月敏銳的感知力變得模糊,但他仍在第一時間默默拉開距離,用依舊沙啞的聲音問道:“凌宣,這位怎麼不介紹一下?”

凌宣不以為然道:“哦,這位是亓姑娘。你昨晚燒的不省人事,多虧了人家出手相救。”

“舉手之勞而已。我的房間就在隔壁,相逢即是有緣。”亓南枝清脆的聲音傳來,不過是個二八年華的姑娘。

她轉頭擺弄好自己的金針,又道:“我去看看阿碧這丫頭藥煎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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