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不是滴水不漏的計劃，楚煥又是個見微知著的人，自己從沒想過，能瞞他多久。

“你把萌萌提前放走，一方面是怕它叫出聲，另一方面是怕大火嚇到它。”楚煥仰頭失笑，問：“你對狗都這麼仁慈，怎麼就不能對我仁慈點呢？”

“你怎麼敢....”后背的灼傷又疼痛起來，教他清晰刻骨的回想起那三日的痛苦，掙扎，恐懼，絕望。“生死這樣的大事，你怎麼敢.....騙我，騙我兩次！”

眼前黑翳濃重，胸口處血氣翻騰，再也壓抑不住的從嘴角涌出。他情不自禁悶哼一聲，徹底昏厥過去。

夢里依舊是一片火光燎燎，楚煥陷入在那夜蔽月自焚的夢魘里，不可自拔。

他渾身顫栗起來，雙手揮舞著，似要握住什麼，吐出幾分灼熱的呢喃：“不....阿月，別走...別走....”蔽月隱隱猜出他夢見了什麼，回握他的手，輕聲撫慰：“我不走，我就在這里，好好睡吧。”說完，蔽月覺得手中觸感不太對勁，想順著手掌仔細向上摸索，卻被楚煥反手攥住，這次將他握得更緊。楚煥緊闔雙眼，言語中泛著委屈：“你總騙我...小騙子....”

蔽月覺著好笑，知道他此時意識不清，聲音柔得像天邊的一片云：“小騙子不騙你，這次是真的。”

此話出口，蔽月微微咂舌，自己方才說出的當真是心里話麼？

他還沒來得及想通，楚煥得了這句承諾倒真安靜下來，翻了個身蜷在蔽月懷中，頭埋在他腹間，輕聲打起小呼嚕，安安穩穩的睡去。

這般動作讓蔽月渾身一震，勾起他刻意遺忘的一件事。

腹部還是平坦的一片，不疼不脹，安靜的實在很難讓人相信那里正在孕育一個小生命。

可當懷中人額頭緊貼他的腹部時，滾燙的熱度順著布料傳至肌膚，蔽月忽然被一股血脈相連的暖意醍醐灌頂。

他和楚煥的孩子，是真實存在在那里。

他幽幽一嘆，趁著楚煥熟睡之際用力揉搓他的頭發，楚煥哼唧一聲，卻將頭埋的更緊。

再次醒來，火堆不知是何時熄滅了。山間陰風呼嘯，尤如鬼泣，黑暗里似有窸窣葉動之聲，蔽月凝神聽，發現這種窸窣之聲不止一處，正在向這里聚攏。

從步伐節奏判斷，應是四足，體態中型，東南北方各有一只。

難道是……

夜幕里突然“嗷嗚——”一聲當做了回應。

此聲一出，山林里冒出此起彼伏應和的狼嚎。

蔽月騰得一下直起身來，臉色瞬變，汗毛倒立。他試探性喊了兩聲楚煥，無人應答。

他只好深吸一口氣，取了楚煥的清萍劍就往洞外走。

洞外又是一片天地。

密密麻麻的幽冷綠光盤踞在洞口，還有數不清的蟄伏在遠處山林。看見有人出來，野獸興奮的低吼著，搖動尾巴，呵出腥臭的熱氣。 蔽月后退半步，反手亮出清萍劍，劍式凌凌如霜，握劍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很少人知道他怕狼。

睥睨山之變時，他才六歲。面對玄衣教中風雨欲來的危機，他被父親尹滄瀾指派的一眾死士帶著暗中撤離。路過一片廣袤山林時，他們遭到玄衣教叛徒——時任奎木護法戟無雙的截殺。

戟無雙最擅的就是馭狼術。

成群惡狼沖向他們，長驅獠牙撕咬血肉，年幼的蔽月被死士們拱上一棵高聳的大樹，那個時候他瑟瑟抱著樹干不敢撒手，親眼看見有人被群狼生生撕碎，被咀骨飲血，哀嚎遍野宛如人間地獄。

后來哪怕他武功再高，這種對狼的恐懼早已如跗骨之蛆，被深深烙印在骨骼里。

蔽月以劍撐地微微喘息，他已出手殺死了好幾匹狼，腥臭的血腥味鋪天蓋地，充斥著鼻腔，反胃感一時間又被勾起。他側頭勉強干嘔幾聲，再欲提劍時，手卻簌簌發抖，幾乎握不住劍。

“清萍這麼好的劍，一直抖可發揮不出它的威力。”

背后一道聲乍起，蔽月先是一悚，但很快放松下來。

是了，他憶起來了，當年自己蜷在樹上挨過一整晚，晨嵐初起時，麻木的手臂和緊張的神經終于撐到極限，他雙手一滑就從樹上狠狠摔下。本以為自己逃不過被群狼撕扯的命運，正準備合目受死，耳旁忽聞一陣噠噠的馬蹄。楚煥就這樣突然出現在了他的生命里。

楚煥走過來握住蔽月持劍的手，湊趣道:“在下倒是很樂意，手把手教劍術。”

蔽月從回憶里脫逃，眉心微跳，驟然間撤回了手。

楚煥哂之一笑，也收了戲弄之心，將人擋在身后，沉聲吩咐:“乖乖滾回山洞燒好火，等我回來暖身子。”

蔽月嘴唇翕動，本要下意識反駁，又聽見不遠處長嘯的狼嚎，身體瑟然一抖，最后只憋出干巴巴的一句:“小心。”

第十九章 暴露

火苗剛顫顫巍巍的重燃起，楚煥就折回來了。回想起蔽月方才被血腥味熏得干嘔的一幕，他脫下自己已成血衣的外袍，往火堆里一扔，見煌煌火焰旺盛高漲，才慢吞吞挪到蔽月身邊坐下。

“距離天亮還約有兩個時辰，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