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煥這般想著，腳步輕快走進院落，便聽見嬌嬌一聲喚：“義父！”

原是楚芫大大咧咧的撲進楚煥懷里，墜著珍珠的一個小團髻在懷中拱來拱去撒嬌。

“你怎麼在這？”楚煥仰頭看月明當空，已是寢時，語氣有些驚訝。

“美人叔叔在給我扎螳螂，義父你看！”楚芫興奮的舉起手中用雜草扎的螳螂，栩栩如生。

楚煥看了眼，面沉如水道：“芫芫，你也不小了，不該這樣終日玩鬧。明日我就把你送去知行學堂，讓邱先生教你些規矩！”

楚芫震驚的合不攏嘴，手中草螳螂掉落，委屈低聲道：“義父，你以前不是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的嗎？”見楚煥態度冷硬，她又幾步湊到蔽月面前，搖著他手臂討好道：“美人叔叔，你快勸勸我義父。芫芫不想去那麼遠的地方上學，不想離開家。”

蔽月悄聲問楚芫：“那個什麼知行學堂很遠嗎？”

楚芫重重點頭，“很遠的！有一百里路呢！”

蔽月“啊”了一聲，思忖了會兒，被楚芫搖得沒法子才硬著頭皮去勸：“芫芫還小，又是小姑娘。何必..何必送去那麼遠的地方奔波游學？我們少時，不也是在莊內請夫子教書麼？”

難道這位美人叔叔少時也是在冶劍山莊長大？

楚芫有些納悶，但還未及深想，楚煥的回答就如潑下的涼水，“唰”的一下澆滅她的心緒。

楚芫不明白一向和顏悅色的義父，為何這般執著要把自己送走，更是冷冷對她說道：“不行。此事沒得商量。”

被義父兇了的楚芫哭著往自己小院走，足下踢著細碎小石子。只見小石子被一只腳擋住了去路，楚芫抬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小叔叔楚煉，撅著嘴埋怨道：“叔叔，你今晚也要欺負芫芫嗎？”

楚煉好笑的問：“還有誰欺負我們大小姐了？”

楚芫便把方才楚煥說的事情與他復述了一遍。楚煉聽完，狡黠的對楚芫眨眼道：“這還不簡單？你只需裝病幾日，兄長自然就心軟了。”

楚芫愣了愣，頭立刻搖得如撥浪鼓，“不行。我雖然不想去學堂，但我也不能欺騙義父。”

楚煉也為難的皺起眉頭：“那就沒辦法了。兄長做決定一向說一不二，那個學堂又那麼遠，把你送去了，說不定忙起來就把你忘了咯...”他看見楚芫渾身一顫，繼續道：“你不是說，你義父現在滿門心思都放在那個美人叔叔上嗎？你不過是個養女，此時把你支開....”

楚芫立刻眼里噙起水珠：“我義父不是這種人...”她神情倔強道：“義父他..他對我關心少了是因為..美人叔叔身上傷還沒好。他沒時間照顧我，所以才要把我送去學堂。”她越說越信，自己肯定的點點頭：“對，沒錯，就是這樣。”

楚煉眼里劃過一絲諷刺的笑意。

楚芫陡然話鋒一轉，問道：“叔叔，你知道以前莊內住過別的什麼人嗎？”她怕楚煉聽不懂，又解釋道：“我聽說，這位美人叔叔和我義父小時候是一起長大的。可如果這樣，為什麼會被囚禁在魔教呢？何況我從來沒聽他主動提起過....”

“這事兒你可千萬別問他。”楚煉神情突然認真，警惕道：“你義父以前錯信過人，誤把魔教少主撿回來當了幼年時的玩伴。后來....發生的事你也知道了，所以啊，他最忌諱別人問這個了。”

楚芫臉色驀的變得慘白，她一字一句喃喃道：“魔、教、少、主？”

后幾日，也不知楚芫使了什麼伎倆，當真臥床病了幾天。

楚煥以為她耍小性子不愿去學堂，可看見她兩靨燒的通紅，眼睛都濕漉漉的，也只剩下滿腔心疼了。等到她完全痊愈，又已冬至，學堂都放了假，此事只好作罷。

這段時間蔽月內傷漸好，但落水不可避免著了風寒，還因此傷了胃，每每嘔起來時總激起一身冷汗，才得以漸緩。日常飯菜也經不起一點腥膩，整日清湯寡水，連帶著神色也懨懨的。

楚煥怕他無趣，索性將萌萌養在院子里，好給他逗個趣兒。于是那日楚芫一進院門，便看見萌萌圍繞著蔽月腳邊親昵歡快的蹭他。

萌萌是只大黑犬，長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警惕性極高。當年三歲的楚芫初次來到冶劍山莊，還被它兇哭過。后來每日一根骨頭討好它，它才勉強接受了這個小主人。

可眼下這般依賴親密的樣子，只能是從小養它的情義了...

“何必送去那麼遠的地方奔波游學。我們少時，不也是在莊內請夫子教書麼？”

我們少時...

“你義父以前錯信過人，誤把魔教少主撿回來當了幼年時的玩伴。”

幼年玩伴...

楚芫盯著蔽月掙扎的想：這個坐在搖椅上悠閑撫摸寵物的白衣公子，這個拼盡內力救她出魔窟的盲眼俠士，這個因為擔心她怕黑為她點蠟燭，蠟油滴在手中卻不自知的耐心長輩，這個會給她扎草螳螂逗她玩的溫柔叔叔，真的是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魔教少主嗎？

真的是....

殺自己滿門的仇人嗎？

蔽月感受到門口的氣息，半晌又沒聽到動靜，此時偏頭問道：“誰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