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家給的東西足以讓江母笑到明年，從婚禮開始他的臉上笑意就沒有消失，即將跨越階層的快意讓他忽略了自己另一個兒子根本沒有到場。

輪到林余發言時，他依然冰冷地微笑著，帶著一絲詭異的不自然，口中說出的卻不是證言，而是不見黎明之外的殘酷真相。

風照的瞳孔驟然緊縮，當他想出聲禁止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了話。

主神禁了所有人的言。

可林余卻仿佛不受控制一樣繼續說著：“往外二百里，只要有充足的氧氣，就可以離開這里……”

場上死一樣的寂靜，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斥著不可置信，可內容已經全然播報了出去。

主神怒不可遏，粗大的枝蔓垂下來，狠狠朝著林余的腦袋擊打過去。

林余的頭落在地上，嘴上的話語仍然未停，脖子上的電線還冒著火花，滋啦作響，銀色的羽翼神知掉在地上，碎裂成兩半，是粗糙的仿制品。

枝蔓氣急敗壞，直到把那個機器頭顱打成兩半，林余的話語才消失。

所有的神臣都接到指令：抓住林余。

風照沒有動，他閉了閉眼，垂頭去看地上已經被打得粉碎的，屬于林余的那張栩栩如生的臉，眼睛還睜著，看著他，好像從未離開過一樣。

風照慢慢彎下腰，把他的腦袋抱了起來。

他的母親走了過來，目光已經不再溫暖，而是變得有些尖銳可怖：“你知道是不是？你是不是知道這個賤種早就換了人？”

“我不知道，母親。”風照回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留在這里。”

＊ ＊ ＊

江道忱和林余早就到了不見黎明的邊緣。

在所有人亂作一團的時候，他們已然踏入了那一片混沌黑暗。

風照早就知道婚禮上的人不是林余，可他還是選擇閉上了眼，甚至幫他們騙過了主神。

風照按著耳側的神知，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卑微，在所有人驚疑不定時，他瑟縮在角落，抱著那顆破碎的機械頭顱，顫抖著聲音問他：“林余，你愿意娶我嗎？”

林余在不見黎明的話，他每一句都記得。

他在這一刻，都還是滿懷希望的。

林余愣了愣，“太晚了。”

“風照，你有沒有想過，你根本愛的不是我，或者說，你根本不會愛人。”

如果沒有江道忱，林余也不會愛上風照。

如果他能在不見黎明的時候，不是強迫他，而是陪著他，在林余對尋找鯤鵬徹底絕望的時候，在不見黎明零點的煙花下接吻，在江家人要帶走他的時候攔一下。

或許能感覺到他的愛意吧。

可惜沒有如果。

“…你們，摘不下來神知的，只要神知在的一天，主神就能輕易找到你們。”風照語氣頹然，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機會，只能最后提醒著逃出去的二人。

“他找不到我們！”江道忱在旁邊大聲道：“這輩子都找不到！”

最后一句是：“林余，還有機會再見嗎？”

林余灑脫的說：“這輩子應該沒有了。”

風照怔住了。

林余那邊的聲音忽遠忽近，很是嘈雜，切斷訊號的最后一秒，他聽見林余說：下次遇到喜歡的人要尊重他……

訊號戛然而止，風照捂著耳側的神知，低聲喃喃：“不會有了……不會……”

寬松的玄色衣袍里掉落下一塊糖，摔在地上，從棍子處裂成了兩半，隱約可見微黃的糖果里，還嵌著一小顆梅肉。

……

神臣最后是在員僑區的樹下找到江道忱和林余還有龔舟的神知，帶著三人的耳垂。

它被慘烈地割下，連著皮肉，丟在那顆銀杏樹下，血跡觸目驚心，似乎在無言訴說著他們離開的決心。

在末世之前就存在的銀杏樹佇立在那里，像一位見證過一切的老者，微風拂過他的發梢，落下一地金黃燦爛的樹葉。

上空有紙張飄下，紛紛然如落雪一般，飄在每個人的上空，紙上訴說著不見黎明外的世界，幾人仰起頭，發現員僑區的每個角落都散著這樣的紙張，完全銷毀不過來。

每個撿到這古老的紙張的人看到上面的內容都愕然不已，然后偷偷藏起。

一場巨變，將在暗處悄然滋生。

而那三個先行者，他們的機甲已經要跨越這無盡的混沌黑暗，帶著充足的水源和食物，駛向全新的未來。

不見黎明，但有光。

－完－

第五十三章 不負責任另一時空番外（一）

當林余提著破舊的行李箱穿著工字背心下了火車時，被眼前繁華的景象嚇得不輕。

這個來自農村剛剛考上歸墟大學的少年，皮膚因為暑假打工而曬得黝黑，剃著短短的寸頭也難掩他身上那股青澀的少年氣質，右眼尾有一道疤，使得他有些陰柔的五官此刻看起來英氣十足。

“好家伙，也太多人了吧。”林余烏黑的眼珠轉動著，打量著周圍環境，他提了提輪子已經動不了的行李箱，往上扶了扶肩上的蛇皮袋，一路尋找自己學校的舉牌。

倒是有幾個人，舉著歸墟大學的牌子，林余一眼看到人群里那個皮膚白皙，帶著眼鏡，看起來精致冰冷，滿臉不耐煩的少年站在牌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