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砰”地一聲，是重物墜地的聲音。

林余在員僑區就見過很多跳樓自殺的尸體，并不罕見，可當他看清尸體的臉時，第一次有了一種想要干嘔的沖動。

許若躺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四肢扭曲，整個身體就像被打斷重組一樣，支離破碎。

他的腦袋像一個砸爛的西瓜，散在地上，鮮血混著腦漿，紅白分明。

林余看見是許若時，雙腿一軟，跪在地上，久久無法站起來。

江道忱去扶他，林余的身體抖得像篩糠一樣，他喃喃自語，“是我……我害死了他……我害死了他們……”

“不是。”江道忱扶著林余的肩。

“是我……是我……”林余根本不敢看地上的血肉，他的淚落下來，林余咬住自己的手掌，不想傳出太大的聲音，驚擾地上的許若，他哭得絕望而哀切。

“不是。”江道忱重復著那兩個字，想把林余的手拉開，可那里已經被他咬得血肉模糊，牙齒深深嵌進手掌的肉里，滿眼滿嘴都是刺鼻的血味。

“我能做什麼呢？我能做什麼啊？”林余的嘴被自己手掌的血染得殷紅，他嗚咽著，仿佛一只受傷的小獸，“我怕我站出來之后，主神不給我們證言，我怕我失去這些后再也無法站在你身邊……可是這些害怕仿佛都成為指向員僑區的刀刃，是我舉起了這把刀刃。”

前幾天還在天臺上向他伸出手，把他從生死邊緣拉回來，眼底有光的人，就這樣頹然地跪在地上，眼底一片灰暗，哭得絕望而無措。

“不是你的錯。”江道忱忍著心痛，捂住了林余的眼，不讓他看到一點灰暗。

可以他的力量，也只能為林余遮蔽一時，他們都被裹挾著，身不由己地卷入一個巨大的，充斥著陰謀和謊言的漩渦之中。

許若的尸體被林余攔著才沒有自動被地板清理嗎，他還是站在了許若身前，只是這次有些太晚了。

最后是校方出來，把許若帶走，說會送回他家人身邊，那麼大一灘血跡，也在頃刻間被處理得干干凈凈，沒有一點痕跡。

林余完全沒辦法想象許若父母看到他的尸體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那對眉目溫柔的中年夫妻，許若的父親提及兒子時都是驕傲。

會恨嗎？會恨自己嗎？

“主神在演練場，我們……”江道忱小心翼翼地詢問著。

“走。”林余抬起臉，像抓住了最后的希望，“我們去找主神證言。”

他最后仍然對主神抱有期待，他深知自己的力量渺小，他倉皇無措，像極了被大雨淋得渾身冰冷，快要死亡的動物，急需找一個屋檐躲雨、取暖。

像在方寸時一樣，有不少人在演練場排著隊要和主神交談。

等輪到林余和江道忱時，林余已經收斂好了心情，使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糟糕。

可當他們說出自己的請求時，林余聽見自己的聲音注入腦內。

主神說：“我不能為你們證言，孩子，你也是江家人，你們是兄弟。”

兄弟？

林余簡直不可置信，他愕然抬頭，所有的希望和夢想仿佛在這一句話里徹底破滅，他控制不住大聲質問，“是你們說讓我去改姓！才可以得到證言，你是我們萬眾敬仰的神，你怎麼可以騙人？！”

主神不再回答，枝蔓溫柔地將他推離，可林余卻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他一手攥住那發光的觸手，哪怕整個手都像是灼燒一樣的疼痛，他依然不肯放手，“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主神冷冷地回答，“是你自己的選擇。”

江道忱也在一旁拉拽著林余，不想讓他再受傷，“你先松手，冷靜一點……”

“我選擇什麼了？我有得選嗎？我從出生開始就沒有選擇……”林余不顧江道忱的勸阻，他只覺得大腦一陣轟鳴，這兩天的打擊讓他整個人快要瀕臨崩潰。

林余的手已經被枝蔓燒得通紅，掌心的皮肉都掉在地上，像是被腐蝕了一樣，但他還是不肯放手，拽著那截發光的觸手，似乎想得到一個答案。

“放肆！”主神的另一條枝蔓狠狠抽來，江道忱見狀連忙護住林余，那根發光的觸手鞭笞在江道忱的脊背之上，把歸墟質量極好的校服都抽破，傷口露出血痕。

江道忱痛哼一聲，林余見狀才如夢初醒一般，松開了手，連忙去查看江道忱的傷勢。

主神并沒有再斥責，緩緩收起那根被林余攥得全是血跡的枝蔓，將他們兩個都推離出演練室。

“沒事。”江道忱背上的傷口看起來猙獰可怖，他忍著痛楚又去翻看林余的手心，發現掌心的皮肉都被灼燒，翻著白肉，深可見骨。

可林余卻好像不知道疼痛似的，看到江道忱并無大礙后，他起身又想回到演練室，再去質問主神。

可卻被江道忱拽住了衣角，江道忱的表情有些呆愣，又帶著幾分不可置信，他茫然地看著林余，慢慢道：“我想起來了……飛艦上的事……”

第三十九章 挑釁

離開歸墟后，二人回到了公寓。

林余的手在歸墟時已經被治療儀處理過了一遍，現在十指都裹著繃帶，大約明天就能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