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這樣做考慮過你的家族，你的身份嗎？”風照那頭的聲音很冷靜，他的目光緊盯著傳來的監控，一雙金黃的蛇瞳暗了暗。

“我他媽什麼時候在乎過這些！”江道忱一腳踹翻撲上來的飛行機器人，靈活地閃躲他們為了阻攔他前行而噴灑的藥水，“我和你這種人不一樣！”

聽見江道忱的話，風照的瞳孔驟然收緊，他默了半晌，把訊號掐斷。

彼時，沒有這荒誕的婚約之時，他們關系其實不是那麼緊張。

大概在五年前，他有聽過江道忱提起過裂地。

“還行。”這是他看過裂地的攻略后給出的評價。

確實有點天賦，對機甲的見解也很獨到，但當他動用一些權限查到裂地根本就不是岱輿區的人之后，態度也隨之發生了變化，也不再看裂地寫的任何攻略。

從之前的不置可否到，“流于表面。”

江道忱問他，“為什麼這麼說？”

風照淡淡道：“一個員嶠區的平民罷了，有點天賦也不過是紙上談兵。”

一個連機甲都進不去的人，并不值得他們在意。

“我倒是覺得，不該用這個來評判一個人的實力。”

“那用什麼評判？”風照譏笑道：“我不會看從來沒有用機甲戰斗過的平民的東西。”

“所以我們是不同的人。”

風照記這句話記了很多年。

他很記仇。

所以當江道忱重傷被送往再生治療室時，江家急于找人替他完成最后一場考核時，他推薦了林余。

沒有什麼額外的原因，只是想讓那個少年看看自己和他們之間的差距，早點放棄這虛妄的夢想。

可令他有些驚訝的是，林余雖然經驗少，但上手極快，戰斗風格也和江道忱非常相似，居然替他完成了考核。

風照本來不抱多少期待的，只是平民而已。

只是平民而已……

風照盯著監控傳來的畫面，江道忱已經越來越近了，他一身塵土，身上的衣服也因激烈的戰斗而破損，早就不是那個他印象里既狂又傲，不在乎任何人的江道忱。

他在為那個平民戰斗，就像林余為他拒絕自己一樣，即便是從未見過面，也仍愿為對方付出生命。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此刻風照嫉妒的快要瘋了。

他只要一個眼神，躺在那里的林余馬上就會被切開大腦。

他是個沒有留存基因的平民，只要破壞了大腦，再頂尖的科技都無法挽回，這個世間不會再有這個人。

只是平民而已……

可是他總是在想不見黎明的煙花，少年在巷子里激烈的反抗，到最后無力抱住他的雙手和對他的生日祝福。

這些對風照來說都不算什麼。

只要他想，就會有無數的人涌上來。

可風照卻遲遲沒有下令。

江道忱一拳錘在機器之上，覆蓋在手上的外骨骼金屬也因源源不斷的重擊而碎裂，他的關節也在此刻被砸得血肉模糊。

無所謂，就算徒手，他也能打爛這些機器。

他的腦中一片混沌，腳下全是被打爛的機械殘骸，還沾著他的鮮血，濺在冰冷機器上的血滴，像是綻放的花朵一樣鮮艷。

可他只想著快一點……再快一點……

自己為什麼不問問清楚，為什麼不早點發現。

如果那個傻逼也死了，自己也沒有什麼活下來的動力了。

那天在賽博瑞星球，他確實有過放棄的想法，但當林余的訊號亮起時，他忽然又舍不得。

如果可以，他想帶走他，遠離這個他媽的見鬼的星球，到一個沒有三六九等基因限制的地方。

沒有人逼他聯姻，沒有人逼他生育，也沒有人看不起林余，因為這個狗屁基因而否定他的所有天賦與努力。

眼前血色彌漫，他的手已經沒有知覺，但仍以他的肉體，毫不留情痛擊擋在身前的金屬機器，鮮血四濺，他卻不知痛苦與疲倦一般……

林余奄奄一息躺在布滿精密儀器的床上，燈光刺眼，他的四肢不自然的扭曲著，疼痛使他無法陷入昏迷，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頭發被懸在上空的機器剃得精光，冰冷的激光射線緩慢啟動，就在即將要打在頭上的那一刻，大門被“砰——”的一聲撞開了。

江道忱渾身都是血和塵土，以一種從未有過的狼狽姿態撞開了中心實驗室的大門，他身體剛剛修復完成，還帶著一絲脆弱的慘白，卻又和他眼底的堅毅狠戾形成一種微妙的反差。

像一頭毛色漂亮但兇猛的野獸，一路廝殺過來，渾身血跡斑斑，卻永不屈服。

他環視四周蠢蠢欲動的機器，一雙眼銳利如劍，“誰敢動他？”

他帶著滿身鮮血走向林余，耳上的銀色羽翼閃爍著光芒，在宣告他的權限，“我以神臣的名義，命令你們停止，如果要動手，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一面說著，他跌跌撞撞走到林余跟前，堅定地握住了他的手。

目光相接，他們從未想過，二人六年來第一次見面，會是在這種場合。

鯤鵬和裂地，在他們人生之中最狼狽的時候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