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這些……話,”爺爺似乎還在思考,“跟方馳說過嗎?”
“沒,”孫問渠說,“我們一般不說這些,方馳也不愛說這些,這些東西自己心里有數就行。”
爺爺沉默了。
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孫問渠也沒出聲,他清楚,爺爺也許還是接受不了,但他會沉默地不再強求,聽聽你們是怎麼想的,聽聽你們要怎麼辦,然后一聲嘆息,無奈地默許。
但奶奶,還有方馳的父母,又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你一會兒還開車回市里嗎?”爺爺問,“天都黑了。”
“沒事兒,我慢點兒開就行,”孫問渠說,“爺爺,奶奶現在怎麼樣?”
“生氣呢,想不通,”爺爺說,“也聽不進去別的,先緩緩吧。”
“我估計也是,”孫問渠皺皺眉,“爺爺,我有句話說出來可能會很過分,但還是想說。”
“你說。”爺爺轉過頭。
“方馳什麼也沒告訴我,在他愿意告訴我之前,我得假裝不知道,所以現在他只有自己一個人撐著,”孫問渠看著爺爺,“您幫幫他,他再怎麼能扛事兒,也還小,他沒扛過這麼大的事兒,您要不撐著他,他會垮的。”
爺爺重重地嘆了口氣。
跟爺爺聊了一會兒之后孫問渠覺得之前方馳做得應該還不錯,沒有什麼需要他再補救的了,唯一就是希望奶奶能緩過來,別因為這事兒再生個病什麼的。
爺爺準備下車回家,孫問渠把禮盒再一次遞給了他。
爺爺接了過來,想想又放下了:“我出來溜達一圈兒回去拿個這個?讓奶奶知道你來過可能她又要受不了。”
“啊是,”孫問渠愣了愣,“說是撿的?”
“農村里出來轉一圈也就能撿著牛糞,”爺爺說,“哪能撿著這麼高級的東西。
”
“要不,您拆了揣兜里?這玩意兒您覺得累了乏了的時候含一片兒還挺好的。”孫問渠說,其實他挺想說您給方馳一盒的。
爺爺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那可以讓他奶奶吃點兒,就說鄰居老張給了一盒。”
孫問渠把禮盒拆了,把里面的幾小盒放到了爺爺兜里。
孫問渠要送爺爺回去,被爺爺攔住了:“你別下來了,就直接開車走吧,回去喝點兒姜湯,濃點兒,你肯定要感冒。”
“我沒那麼嬌氣。”孫問渠笑了笑。
“噴嚏都打成串兒了,”爺爺揮揮手,“你回吧。”
“爺爺,”孫問渠沒再堅持,“謝謝。”
“謝什麼?”爺爺看著他。
“謝謝您肯跟我這麼聊聊,”孫問渠說,“沒揍我。”
“想揍的,感覺你脾氣不怎麼樣,怕你還手。”爺爺轉過身拉了拉衣服,帶著小子往回走了。
方馳的手機在響,已經響了幾次了,他看了一眼,都是肖一鳴和程漠發過來的,他不想回。
他已經在床上趴了很長時間,不想動,不想離開個這房間,不想跟人交流,就只想這麼悶著。
就像是他現在做任何一件事,無論是跟人聊天還是走動,對爺爺奶奶的愧疚就會加深一層,他只能這樣,像只冬眠的龜子一樣趴著,一動不動地凝固了,才可以。
程漠的媽媽跟爺爺聊得還可以,程漠發過來的反饋他看了,程漠媽媽的意思是感覺爺爺是很好溝通的老人,也愿意試著去聽去想去接受,但還是讓他也給爺爺一些時間緩沖。
爺爺接完那個電話之后就沒有再跟他說話,他無法知道爺爺的真實想法。
而現在離過年也沒多久了,老爸老媽馬上就要回來了,到時又該怎麼辦?
家里的親戚們也都會陸續回來,新蓋的房子也都收拾好了,有地方住人回來得就會特別齊,爺爺奶奶這個狀態,到時又該怎麼辦?
方馳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這件事就像一座怎麼也爬不到頂的山,怎麼也走不完的路,他一邊掙扎著往前,一邊又不知道還要撐多久,還能撐多,而前方又還會有什麼在等著他。
奶奶今天一天都沒有做飯,爺爺奶奶吃了什麼他不清楚,反正他還是什麼也沒吃,塞了塊巧克力就完事了。
本來想多吃一塊兒,但都剝開了,又突然覺得爺爺奶奶傷心成那樣了,他還在吃巧克力特別對不起他們,于是又收了起來。
現在感覺很餓,晚飯的時間已經過了,肚子餓得他一陣陣發慌。
想吃紅燒肉,還有雞翅……
方馳閉上眼睛,自己大概已經是餓出幻覺了,他聞到了紅燒肉的香味。
真香啊……
好餓。
“吃點兒東西吧。”爺爺的聲音突然在屋里響起。
方馳猛地睜開眼睛,看到了爺爺正端著一個碗放到他桌上,他從床上彈了起來,跳下床:“爺爺?”
“你奶奶不想做飯,我就煮了面條,”爺爺說,“擱了點兒紅燒肉,你這兩天都沒好好吃飯了,餓吧?”
方馳沒說話,瞪著桌上的那碗紅燒肉面條。
“無論什麼事,解決起來都是要時間的,”爺爺轉身看著他,“越大的事,時間越長,爺爺不能說有多贊成你,但你要給我們時間……”
“爺爺……”方馳啞著嗓子叫了一聲,聲音有些發顫。
“吃吧。”爺爺說完轉身出去了。
方馳過去坐下,看著碗里的紅燒肉,什麼感覺都還沒有,眼淚已經滴進了碗里,他趕緊夾起那塊滴了眼淚的肉塞進了嘴里,又抹了抹眼睛,低頭開始大口大口地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