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點兒沒?”那邊孫問渠一聽他聲音就嘖了一聲,“這煙嗓。”
“不燒了,”方馳小心地回答,“好多了,就是嗓子還啞。”
“你吃的什麼藥?是不是不對癥?”孫問渠問。
“就……那些藥唄,”方馳說,“你別擔心了,睡兩天就好了。”
“你告訴我醫院開的什麼藥,我對你們鎮醫院縣醫院的真不太放心。”孫問渠說。
方馳掐了自己一把,感覺自己太不周密了,要裝發燒,也沒查查都會吃什麼藥。
但誰又能想到孫問渠會突然盯著藥不放呢!
或者……方馳心里突然驚了一下,或者是孫問渠已經感覺到了什麼?
“我躺床上呢,”方馳迅速地躺回床上,還拉過被子蓋在了自己身上,“藥都在樓下,我不想動……”
“我去看看你吧,”孫問渠說,“我認識你這麼久,你還沒病過,我看看韭菜精病了還韭菜麼。”
“別啊,”方馳嚇了一跳,“不用,你不用來看我,我挺好的,今天已經沒什麼事兒了,就是嗓子還有點兒啞。”
方馳一著急,說話的時候聲音連跑調帶開岔的他自己聽著都覺得這人病得不輕。
“真的?”孫問渠笑了,“你居然不讓我去看你,太意外了。”
“意外一回吧,”方馳放低聲音,“我真沒事兒,這幾天家里又該回來親戚了,亂七八糟的。”
“好吧,不去了,”孫問渠說,“那你按時吃藥,多睡會兒吧,少說話。”
“嗯。”方馳應了一聲,松了口氣。
“過年我回家,”孫問渠聲音很輕緩,聽著讓人舒服,“你要能出來了告訴我一聲,我去接你。”
“……好,”方馳回答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鼻子酸得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淚水瞬間溢滿,他按了按眼睛,“那我再睡會兒。
”
“嗯。”孫問渠湊到手機上親了一下。
方馳也對著手機用力親了一口。
掛掉電話之后他翻了個身,抱著被子,把臉埋了進去。
快中午的時候方馳才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走出屋子下了樓。
一樓客廳里沒有人,廚房里有聲音,估計是奶奶在忙著。
他想過去看看,但走了兩步又停下了,猶豫了一下,他轉身往后院走了過去。
跟在他身后的小子叫了一聲,步子很輕快地跑到了前面,看這樣子就知道,爺爺在后院。
“爺爺。”方馳站在門邊,看著站在后院生爐子的爺爺。
爺爺的背影他每次看到都會覺得安心,那種從小趴在爺爺背上晃著腿聽他說話的感覺,就是刻在記憶里的鄉愁。
現在的爺爺,背還是挺直的,但明顯已經沒有記憶中那種力量了。
爺爺老了。
這樣的感慨方馳經常會有,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深刻地感受過。
“起了啊。”爺爺沒有回頭。
“嗯,起來挺久了,就是……”方馳往爺爺那邊走了幾步,“沒敢下來。”
“腦袋疼嗎?”爺爺問。
“不疼,”方馳摸了摸后腦勺,“哪兒都不疼。”
“哦,”爺爺回過頭看著他,“那看來是打輕了。”
“爺爺,”方馳咬了咬嘴唇,“我想跟你……談談,我們聊一會兒,聊完了你再打我,行嗎?”
“你想聊什麼。”爺爺繼續看著爐子。
方馳拉了拉衣領,蹭到爺爺身邊蹲下了,又把旁邊一張小凳子推到了爺爺腿后邊兒:“爺爺你坐著。”
“說吧。”爺爺嘆了口氣,坐下了。
“我奶奶還好嗎?”方馳小心地問。
“不怎麼好,”爺爺看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她一直想等著看你找個好姑娘結婚,她抱抱孫子孫女,然后好閉眼,你這突然說……說喜歡孫問渠,她怎麼受得了。
”
“爺爺,我也不想這樣,”方馳低下頭,扯過小子,捏著它的耳朵,“我……真不想這樣,但是這個事兒……我真的沒辦法。”
“改不了嗎?”爺爺問,“爺爺真的想不通,這個不能變嗎?怎麼就非要喜歡男人呢?”
“這要能那麼容易改變得了,就不會有那麼多我這樣的人了,”方馳擰著眉,“太難了,爺爺,你知道我一向不惹你們生氣,如果能改變,我根本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爺爺沉默了,從地上拿起一個新的煙斗,點上猛抽了兩口。
方馳盯著爐子里跳動的火苗出神。
“那孫問渠,他也喜歡男人嗎?”爺爺問,“你是不是喜歡他?那他也喜歡你嗎?”
方馳沒出聲,點了點頭。
爺爺重重地嘆了口氣。
“奶奶是不是生他的氣了,”方馳輕聲說,“這事兒不怪他,我認識他以前就……我一直都……都這樣,就是正好認識他了。”
“奶奶也沒真的生他氣,你說出了這樣的事兒,”爺爺拿著煙斗的手微微顫抖著,“她總要有個人罵罵出出氣,她寶貝孫子她舍不得怪罪,只能怪別人。”
方馳抹了抹眼睛。
好容易平靜的情緒頓時又有些翻騰。
“我看你這樣子,”爺爺轉過頭看了看他,“怕是我們就這麼死在你面前,你也不會有什麼改變了。”
“爺爺,”方馳看到了爺爺眼里的淚光,他很快地低著頭,伸手一把抓住了爺爺的胳膊,很用力地抓著,“你別這麼說,別這麼說。”
“我其實也不懂這到底是怎麼了,”爺爺抽了口煙,“爺爺真的是不懂,那麼多人都找個姑娘好好過了,為什麼我孫子就不行了,爺爺真的一時半會兒想不通,多好的孩子,怎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