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奶奶邊哭邊打,“小王八蛋!你這個不是玩意兒的小王八蛋啊!”
奶奶的哭喊讓方馳開始后悔“抓住”了今天的這個“機會”。
“你歇會兒去,”一直站在旁邊沉默地看著的爺爺過來扶住了奶奶,“這麼打也沒用,當心氣傷了。”
“打死他就有用了!”奶奶哭著說。
“別說氣話,”爺爺摟著她的肩,在她背上一下下地輕輕拍著,“來,跟我下樓。”
奶奶又伸過來往他肩上打了兩下,才被爺爺半扶半拖地拉下樓去了。
“小馳你先回屋。”爺爺在樓梯上說了一句。
方馳低著頭,跪著沒有動。
奶奶應該是被爺爺扶回了樓下的臥室,傷心的哭泣聲漸漸小了下去。
方馳還是跪著沒動。
他不想動。
無法思考,也沒有辦法做出任何反應。
他只想就這麼跪著。
感覺現在哪怕是呼吸,都會牽動疼痛的神經。
他心疼。
心疼爺爺,心疼奶奶,心疼這兩個對自己傾注了所有精力和愛的老人。
從他跪著的這角度能看到孫問渠房間的一角,收拾得整齊干凈的屋子已經是一片狼藉。
他也心疼孫問渠。
陪著爺爺喝酒聊天,給他們寫春聯,給他們做盤子的孫問渠,現在已經因為自己一句“喜歡男人”,變成了爺爺奶奶眼里的罪人。
心疼。
心疼每一個人。
可卻迷茫地不知道該去怪誰。
怪李博文?
還是怪自己?
他不知道。
“沒,沒接電話?”馬亮在一邊問了一句。
“嗯,”孫問渠看了看手機,扔到一邊,“三個電話都沒接。”
“睡覺,呢?”馬亮說。
“一個午覺從中午睡到下午六點?”孫問渠嘖了一聲,“再說了,別說是睡覺,就算是昏迷了,他聽到我的電話也會起來接。
”
“那就是出,出去玩沒帶,手,手機。”馬亮笑了。
“大概吧,算了等他給我打吧,”孫問渠伸了個懶腰,“我去看看設計稿。”
“先吃,飯。”馬亮拍拍他的肩。
天兒冷了以后,胡媛媛每天換著花樣給一幫人安排各種火鍋,羊肉牛肉大骨頭,川味湘味東北味兒,每天都不重樣。
孫問渠感覺自己過完年就能出欄了。
“今天這個麻辣鍋比較麻辣啊,”胡媛媛指著一鍋紅湯說,“那一包火鍋料我看那麼大一坨就想著給掰一半擱進去,結果手一滑全放了。”
“今兒過癮了,”孫問渠拿過湯勺舀了一點兒嘗了嘗,“哎,今兒晚上估計我可以友情出演孟姜女哭長城。”
“是麼?”馬亮一聽就樂了,過來也嘗了一點兒,“倆孟,孟姜女,八,八達嶺到慕,慕田峪全給它哭,哭倒得了。”
哭完一頓飯,孫問渠去洗了個臉,順便漱了漱口,再含了塊兒巧克力,然后去了設計室。
一直說懶得學著用電腦弄設計圖,最后還是學了,他坐到電腦前,嘆了口氣,一邊看圖一邊把自己的想法都記在了本子上。
馬亮沒有跟進來,他看圖想事兒的時候馬亮都能很默契地讓他一個人待著。
他忙完了從設計室出來,馬亮才過來遞了杯熱茶給他:“怎,怎麼樣?”
“明天我跟小張聊聊,”孫問渠喝了口茶,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快十點了,“我先回去睡覺。”
馬亮往他手機上掃了一眼:“還是沒,沒……”
“沒,”孫問渠穿上外套把手機放到兜里,拉了拉衣領,“晚安。”
“晚安孫總。”胡媛媛靠在沙發上笑著說。
孫問渠回到自己屋里,洗了個澡之后團到床上,關掉了燈,拿過手機。
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未讀消息,從昨天晚上方馳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晚安之后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再聯系過他。
孫問渠皺了皺眉,怎麼了?
方馳是個很穩的人,無論怎麼樣都不會做這種會讓他擔心的事。
出什麼事兒了?
李博文?
把李博文給處理了?
怎麼處理的?
得處理成什麼樣才會電話不打也不接?
孫問渠躺著閉上眼睛,琢磨了一會兒之后猛地睜開了眼睛。
樓下客廳的小掛鐘當當地敲,方馳坐在二樓走廊上聽著,十一點了。
他覺得電視里那些一跪一夜跪得臉色煞白搖搖欲墜最后暈倒的小娘子們都挺扯蛋的,他還沒跪到暈倒的程度就覺得膝蓋要碎了,不得不坐在自己后腳跟兒上,再后來腳后跟兒也快碎了,就變成了坐在地上。
手機從下午到剛才,響了很多次,有消息,有電話,他都聽到了,有別人的,也有孫問渠的。
孫問渠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
但他始終就這麼跪著坐著沒有動。
不敢動。
他害怕聽到孫問渠的聲音,他害怕自己偽裝不了自己的情緒。
他也害怕聽到別人的聲音,任何一個人的聲音,肖一鳴,程漠,他都害怕,他害怕他們會問。
怎麼樣了?
什麼情況?
怎麼說的,爺爺奶奶還好嗎?
他害怕去回答,害怕去想起之前混亂而心疼的場面。
樓下的電視開著,爺爺奶奶跟他一樣,從中午到現在,什麼也沒吃。
一開始都在屋里,現在他們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電視,頻道始終放在中央一臺沒有換過。
也沒有聽到爺爺奶奶有過交談,他倆習慣的睡覺時間早就已經過了,卻誰也沒去睡,就那麼坐著,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