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輝在他屋里躺床上跟同學打電話,抱怨鄉下沒什麼好玩的,順帶又發表了一些關于鄉村建設的虛無縹緲的見解。
其實方馳挺煩躁的,就沖方輝穿著昨天就在外面晃了一天的外套就那麼滾在他床上,擱平時他就得進去把方輝揍一頓。
但今天沒什麼心情。
每年過年一開始都很熱鬧,但熱鬧過后就是突然的空蕩蕩。
大家都走了之后,爺爺奶奶又回到兩個人和小子守著這套房子的日子里,雖然看不出他倆有什麼不開心的,但方馳卻很心疼。
手機在響,方馳一邊掏手機一邊跑下了樓梯,接起電話的時候他已經出了后院。
“我們到路口了,就有個大養雞場的那個路口,”孫問渠在電話里說,“大概二十分鐘到你們村那條路。”
“嗯,我現在出去。”方馳掛了電話,吹了聲口哨,很響亮。
幾秒鐘之后小子從后院里沖了出來,叫著跟上了他。
方馳帶著小子一路跑出去,到路口看了看,車還沒到,他從路邊撿了塊石頭遠遠扔了出去。
小子叫著跑過去把石頭叼了回來。
他接過石頭再扔出去,小子再歡叫著跑出去撿。
以前他等人的時候要是帶著小子,這個游戲就是他倆消磨時間的最好方式。
扔了一會兒石頭,路那邊開過來一輛車。
是馬亮的那輛破面包,門關上了得踹了才能打開的那輛。
方馳吹了聲口哨,小子跑回他腿邊站下了。
車開到他跟前兒停下,副駕的窗戶放了下來,一個挺漂亮的女人沖他笑了笑:“方馳吧?你好。
”
“您好。”方馳估計這是馬亮的媳婦兒,但沒想到會是她第一個打招呼,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我叫胡媛媛,我是你嬸兒。”胡媛媛從窗口伸出手。
“……哦。”方馳跟她握了握手,真不愧是馬亮的媳婦兒。
車后門打開了,孫問渠跳了下來:“我靠凍死我了這破車。”
這聲音讓方馳心里一陣舒坦,以前也沒覺得孫問渠聲音好聽,就覺得這人說話總是帶著幾分懶洋洋,當然,訓自己的時候除外,可這會兒猛地一聽,卻突然發現孫問渠聲音聽著挺舒服的。
“你走進去啊?”胡媛媛問。
“嗯,”孫問渠拍拍車門,“你們自己先開進去吧。”
“行。”馬亮笑著點點頭。
看著馬亮開著車輕車熟路地拐進了回村的小路,方馳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感覺很不好意思,這樣的“接人”也太……那什麼了。
“小子真乖。”孫問渠抓著一直在旁邊搖尾巴的小子的腦袋揉了揉。
“他那車沒暖氣吧。”方馳看著他,好半天才說了一句。
“我三年前進山的時候就壞了,現在也沒修,”孫問渠搓搓手,原地蹦了蹦,“我手套都冷透了。”
“我的……”方馳摘下了自己的手套,猶豫了一下遞到他面前,“我的是暖的。”
孫問渠笑了笑,看著他沒說話也沒接手套。
方馳看了他一眼,手往回收了收。
孫問渠一把抓過了手套,戴在了手上:“你還挺會照顧人的。”
“啊。”方馳應了一聲,手揣進了兜里。
“走吧。”孫問渠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
回村的這條小路不算長,不過倆人都走得挺慢的,跟散步似的,孫問渠用圍脖遮掉了半張臉,只露出眼睛,也不喊冷了。
“縣城好玩麼?”方馳問。
“你說呢,”孫問渠笑笑,“你在那兒待好幾年呢。”
“沒什麼意思,沒有村里好玩。”方馳也笑了笑。
“昨天走親戚好玩嗎?”孫問渠偏過頭看著他。
“就那樣吧,是去我二爺爺家,就是……”方馳揉揉鼻子,“就方影她爺爺。”
“見著方影了?”孫問渠問。
“嗯,”方馳想想皺皺眉,“奶奶跟獻寶似的說我家來了個水渠,對聯寫得可好了什麼的,她知道你在我家了。”
“知道知道唄,”孫問渠笑著蹦了蹦,“沒事兒。”
“我怕這兩天可能會過來,她跟我爺爺奶奶關系還成,”方馳有些擔心,“你要是不想見她……”
“放心,她不敢來,”孫問渠嘖了一聲,“我要不是看你面子,就她那樣,早找人收拾她了。”
“怎麼……收拾?”方馳問。
“你猜?我這種紈绔子弟收拾個送上門兒來的騙子還能怎麼收拾,”孫問渠笑了起來,“你是表現好,要不連你一塊兒收拾……是說我今天有芝麻糊吃對嗎?”
“啊?”方馳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孫問渠已經換了話題,“哦,是。”
“好吃嗎?”孫問渠說,“能不能給加點兒牛奶。”
“能。”方馳說。
孫問渠沒再說話,方馳也沒出聲,四周挺靜的,這會兒也沒有鞭炮聲,能聽到他們和小子的腳步聲,還有呼吸。
“你屋里……”方馳低頭走著,“那個盒子,是二胡嗎?”
“哪個盒子?”孫問渠問。
“就那個看著跟武林秘笈包裝盒一樣的長條大木盒子。”方馳說。
孫問渠一聽就笑了,好半天都停不下來。
“怎麼了。”方馳嘖了一聲。
“是,”孫問渠點點頭,“李博文送我的。”
“他送的啊,”方馳擰著眉,“他送的東西你還帶著呢?不嫌硌應啊。
”
“琴是好琴,估計李叔挑的,”孫問渠笑著搓搓臉,“扔了多可惜,我心情好了沒準兒還扛著上李博文家拉去呢。”
“神經,”方馳嘆了口氣,說起來其實他很多時候并不太能弄清孫問渠的真實想法,就算知道了他神經病的外表下面有另一副面孔,卻也還是摸不透,“你說給我拉琴,就是用這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