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名義上還是祁家的人,冠著祁家的姓,事實上就是個沒有靠山的小年輕,哪怕他生出歹心,周越恒想要拿捏他也易如反掌。
周越恒需要的,是一個順心的人選。
由城南一路開到城東,距離老舊破敗的城中村愈來愈遠,王東帶著兩人到了連棟的別墅區。
在大門處報備后,王東得了允許將車開進園區,寧玥對周遭的新環境好奇得不行,趴在窗上直勾勾地向外看。
途徑花圃時,祁放默聲降下擋在寧玥眼前的車窗,寧玥小小驚叫一聲,扭頭沖祁放甜甜一笑。
植被維護的人員在修剪花草,空氣中滿是草木馥郁的味道,五分鐘后,車停在了一棟別墅門外,王東將車熄火,轉身看向祁放,微胖的臉上帶著彌勒佛般的微笑,他說:“咱們到了,小祁先生考慮得怎麼樣?”
祁放看向窗外,眸光在圍擋建筑的欄桿上游移,倏爾,他點點頭,說:“考慮好了。”
祁放道:“我愿意。”
王東徹底笑開了,他取出夾在胸前口袋里的鋼筆遞給祁放。
“那小祁先生……請吧。”
寧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雙目眨了眨,一動不動地盯著祁放。
祁放接了筆,在合同落款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到兩秒的功夫,他敲定了合同,停筆的一瞬,祁放知道,從今以后,他和周越恒之間形成了一種奇妙的聯結。
周越恒是商人,商人趨利天性使然,周越恒看到了祁放身上的價值,所以紆尊降貴,達成了現在的合作,可機緣巧合得來的價值并不會持續太久,祁放能猜到當自己失去底牌后,周越恒應該會毫不客氣地甩開他。
扣上筆帽,祁放將筆連帶著文件一同轉交給王東。
他會把握好機會,在失去周越恒認可以前,創造更多的價值。
天微微擦著黑,暮色籠罩,王東先行下車,拉開了后座的車門。
寧玥看著門外端笑的王東,謹慎了一秒,而后扶著門慢慢下了車,王東攙了她一把,等祁放一起下車后才將車門關上。
“明天我會再過來一趟,帶著小寧玥入院檢查。”王東佇在旁側,輸入指紋打開大門引著兩人往里走。
“謝謝。”祁放道。
寧玥聽見,偏頭看了看祁放,又偷偷瞄了王東一眼,跟著道:“謝謝叔叔。”
王東臉上的笑意更深。
別墅內側的景觀打理得很好,樹影斑駁,花香漫溢,王東一邊走一邊為祁放二人介紹,祁放卻在走到正門前時陡然停步。
“我們老板私底下挺好相處,他……嗯?”發現祁放沒有跟上,王東狐疑地扭頭。
見祁放抬眼盯著樓上,王東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看見了穿著家居服端坐在陽臺的身影。
周越恒端了杯茶,發現來人的注視,他微微頷首,沉靜的臉上無甚表情。
“怎麼?看見老板緊張得路都走不動?”王東臂肘用力頂了頂祁放。
祁放終于回神,淺淺收回眸光。
夕陽的暮色罩在周越恒身上,像為他攏了層金光,明明過去了數年光景,周越恒卻和記憶中的模樣別無二致。
那時他被祁澤成刁難,推搡著掉進泳池,祁放根本不會水,在水里浮浮沉沉,一個勁兒地撲騰,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迫近,心跳很吵,一直撞著胸腔,意識昏沉,水不斷地灌入鼻腔和喉口,呼吸越來越艱難,大腦已經失去了正確的反應,可在某一刻他又覺得舒服,好像下一刻就能獲得永恒地解脫。
祁澤成一行人冷眼看在他在水中掙扎,圍觀的下人沒有命令不敢上前,祁放太累了,手腳像被鐵壓著直往水下墜,就在他即將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忽然聽到一聲厲喝,緊接著便有人跳下了泳池。
祁放被人救起,在岸邊嗆水咳了許久,等他咳出水,窒息的感覺消失大半,他才發現周圍站著滿當當的人。
有認識的面孔,也有不認識的人,其中一個男人尤為突出,因為他坐在輪椅上,卻又不落人下風,往常對祁放沒有好臉色的祁培裕在男人身旁賠著笑。
“都是誤會,誤會!”祁培裕打著哈哈。
祁放心下蒼涼,他看著自己名義上的生身父親,只覺得可笑。
他懦弱的、對他毫不在乎的父親,甚至不會為他出一次頭。
哪怕他被祁澤成推下泳池,哪怕他差點就真的會死,祁培裕還是選擇息事寧人。
打心眼里,祁培裕沒把祁放當成自己的骨肉。
祁放不由自主打著顫,他全身發抖,不確定是被風吹冷,還是心里發涼,從他來到祁家,他就一直是個被任意揉搓的棋子,祁老太太需要他的時候,他是矛,不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沒有盾。
他伏趴在地上,像要死了,顫抖的幅度太大,引起了旁人的注視,祁放閉著眼,感覺被人抓起來,暖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圍緊,有力的臂膀圈著他的腰,有人在他耳邊,聲音沉靜道:“還是先給他找個醫生看看情況。”
聲音從耳際擦過,暖得祁放微微偏頭,睜眼時,他終于看清自己此刻的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