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復了一個“好”字,寧悠來到餐廳坐下,情緒不高地對李暮說道:“我朋友十點來接我。”
盡管之前寧悠已經坦白過,他口中的朋友就是他的未婚夫,但他還是不太喜歡使用這個陌生的詞語。
李暮倒是沒什麼反應,問道:“需要我送你到哪里?”
看著李暮那副淡然的模樣,寧悠不禁有些懷疑,是不是他的記憶出了差錯,明明昨晚李暮還主動抱著他給他取暖,今早卻疏離得就像兩人是陌生人一樣。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本來就是陌生人。
如果不是意外迷路,寧悠一輩子也不可能來這偏僻的林間小屋里生活。他不可能在野外洗澡,更不可能那麼不文雅地解決衛生問題。
反過來說也是一樣。
如果不是意外撿到寧悠,李暮的生活也不會起任何波瀾,他不需要多做一個人的飯,也不需要大半夜開車送某個人去山下的衛生間。
兩人只不過是陌生人,就像大多數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樣,分別之后很可能一輩子就不會再見。
這樣也好。就這樣吧。
寧悠強迫自己收起不該有的思緒,因為他本來就不屬于這里。
今天下山仍然是開車。
兩人先去了圖瓦村的小學,在李暮去食堂送牛奶時,寧悠從背包里掏出拍立得,給空曠的道路拍下了一張照片。
他突然有些后悔,應該把山上的小木屋也拍下來才對。
又拍了兩張風景,寧悠的身后響起了一道稚嫩的聲音:“這是什麼?”
轉過身去,身后站著兩個早到的學生。寧悠看了看手里的拍立得,說道:“這個嗎?這個叫拍立得。
”
“它可以打印照片嗎?”兩個學生好奇地圍了過來。
“不能打印別的照片,是你當場拍了,馬上就能拿到照片。”看著這兩個小朋友好奇的樣子,寧悠又道,“要給你們拍一張嗎?”
“好!”
兩個小朋友站到了校門邊上,挺起胸膛,嚴陣以待地看著寧悠。
寧悠從不覺得照相是一件嚴肅的事情,但看著這些邊境山區的小孩兒,他們很顯然很珍惜這次照相的機會,就好像錯過之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一樣。
“不用緊張,笑起來。”
寧悠指揮著兩個小朋友擺姿勢,給他們拍了好幾張照。兩個小朋友看著照片上的自己,互相打趣對方沒有自己拍得好看。
“哥哥,我可以和你拍一張嗎?”其中一個小朋友看著寧悠問。
“可以啊。”
寧悠把拍立得交給了另一個小朋友,并教他該怎麼樣使用。等小攝影師就位之后,身旁的小朋友熱情地抱住了寧悠的腰,就像之前寧悠看到過的,他們抱住李暮的那樣。
真好,寧悠心想。
簡單的快樂,質樸的情感。
兩個小朋友都跟寧悠拍了照片,這時李暮從食堂那邊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小朋友朝著李暮揮了揮手,喊道:“李暮哥哥,我來給你拍照片!”
李暮走到寧悠身旁,看了看幾人手里的東西,問道:“怎麼,在玩拍立得嗎?”
兩個小朋友拿著拍立得跑到幾米開外,對李暮和寧悠說道:“我們給你們拍!”
寧悠自覺地往李暮身邊靠了過去,而李暮看了看他,直接用手攬過了他的肩,就像兩人是好朋友一樣。
相紙“滋啦”一聲從拍立得里推了出來,李暮上前邁出一步,想去看看成像效果,但寧悠卻拉住他的胳膊,對那兩個小朋友說道:“再拍一張吧。
”
拍立得只能定格某個瞬間,寧悠想把這個瞬間帶走,卻又想把這個瞬間留給李暮。
李暮看了寧悠一眼,再次摟過他的肩膀,對小朋友說道:“再拍一張。”
但這次對面的小攝影師久久沒能按下快門鍵,無措地看著寧悠道:“哥哥,拍不了了。”
寧悠走過去看了看拍立得,沒有相紙了。
“你留著吧。”李暮說著朝皮卡走去,“我不需要。”
照片上的兩人誰都沒有笑,只是臉色凝重地緊緊靠在一起,像是在無聲地抗議著時間的流逝。
圖瓦小學離塌方的地方有幾公里的距離,現在時間才九點半,兩人沒有必要趕著去。
一輛皮卡行駛在無人的道路上,明明車名叫做猛禽,卻開得比蝸牛還慢。
寧悠一言不發地看著手里寶貴的照片,半晌后,他把相片放進背包里,搗鼓了一陣,接著又從背包里拿出他的手帕,遞給李暮道:“這個送給你。”
李暮開著車,分心瞥了眼寧悠伸過來的手,問道:“為什麼?”
“我沒有別的能給你。”寧悠道,“這個就當是感謝你的回禮。”
李暮沒有接,寧悠也沒有收回手。
兩人沉默著僵持了一陣,最后還是李暮先妥協,從寧悠手里接過了手帕,只是他剛一摸到手帕,就意識到里面包著一樣東西——剛才那張照片。
——寧悠想把他的影像留在李暮身邊。
頓了頓,李暮還是佯裝不知,把手帕放進了外套衣兜里。
一輛猛禽開出了堪比拖拉機的車速,寧悠抱著背包,出神地看著道路前方,問道:“李暮,你愿意去城市里生活嗎?”
這個問題問得很茫然,因為寧悠也不知道李暮在城市里能做什麼,他甚至覺得李暮就不屬于城市,他壓根無法想象像李暮這樣隨性的人,在城市里過起朝九晚五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