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韻答不上來。
這也是她最近一直在糾結的問題。
她并非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改正談何容易?
關雪息瞥她一眼,陰陽怪氣道:“關靖平管我是為了給老關家傳宗接代,光耀門楣。你跟著他瞎忙活什麼?你也要我傳宗接代?那明天我們先去派出所,把我的姓改成‘何’。”
“……”
何韻哽了下,下意識想罵他胡言亂語,但仔細一想,竟然找不到反駁的角度。
其實她對關雪息生不生孩子沒那麼在乎。
她接受不了同性戀,純粹是因為生活環境如此,大家都不接受——是社會公認的,錯誤的,不該見光的。
但是,為什麼?
這個規則是誰制定的?
關靖平嗎?以他為典型代表的、那些以光宗耀祖為畢生使命的男人或女人們?
她為什麼要聽他們的指揮?
——正相反,關靖平才是她的敵人。
他斷子絕孫是天理報應,她應該拍手叫好。
何韻怔然半晌,忽然間茅塞頓開。
關雪息低頭吃飯,沒注意她的神色變化。何韻不知想起什麼,突然說:“雪息,我有個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事?”
何韻斟酌措辭:“你男朋友,不,前男友……”
關雪息:“……”
倒也不必這麼快就加上“前”。
何韻說:“關靖平去找他了,你知道吧?”
“嗯,怎麼了?”關雪息抬頭。
“關靖平查清了他的底細,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他初中時傷過人,是他后爸,這男的家暴他媽媽,被他捅了一刀,僥幸沒死。”
何韻低聲說:“幸虧沒死,不然他不能那麼快從少管所出來……”
關雪息愣了下,靜待她說下去。
“但人沒死,也是個隱患,這麼深的仇可不好料理。
據說陳跡媽媽把老房子賣了,和以前的親朋好友都斷絕了聯系,現在住的房子是租的……可能是想躲避一下吧,換個環境生活。”
“……”
關雪息聽到這兒就已經明白了。
何韻嘆了口氣道:“關靖平查到這些,拿去威脅他。具體怎麼威脅的我不清楚,但也很好猜……我覺得這麼做太不道德,才想著告訴你一聲,和你商量一下。”
何韻看了眼關雪息的臉色,有點愧疚地說:“陳跡我是知道的,他之前就跟你關系好,我沒想到你們是……唉,這孩子也是命苦。”
“但你想啊,他初中就有過那種經歷,性格應該是不太能忍,我怕關靖平把他逼急了,他一時沖動再做出什麼傻事。你去問清楚,沒有最好,如果有就攔一下,關靖平那邊我去談——”
何韻話沒說完,就見關雪息蹭地站起身,從墻上摘下大衣,踩上鞋,一聲不吭地奪門而出。
何韻沒攔住,緊追到門口:“關雪息!急什麼啊!——你還發燒呢!”
第68章 無聲無息地親了他一下
關雪息一口氣沖到街上,灌了滿肺的冷風才稍微冷靜下來。
剛才何韻說得含蓄,但他全都聽明白了:
陳跡初二那年捅了家暴犯后爸一刀,后者重傷沒死。為防止被報復,陳家母子二人和過去的生活圈子斷絕聯系,換了地址生活。
關靖平查到這些信息,以把他們的地址告知家暴犯為要挾,逼陳跡就范。
——關靖平竟然能干出這種事。
關雪息扶住冰涼的路燈桿。他發燒已經好轉了,但跑得太急,五臟六腑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彎腰嘔吐了起來。
吐了半分鐘才消停。
其實他應該猜到的,陳跡那人什麼都不在乎,除了家庭,媽媽,還有什麼能威脅到他?
關雪息不是沒往這方面想過,但他所思所想的極限,是經濟上的制裁。
無論關靖平再怎麼討厭,關雪息也料不到,他竟然人渣到了這種地步——拿別人的生命安全做威脅。
關靖平是他的親爸爸。
他以為,關靖平只是“爹味”了一點,油膩了一點,和世界上大部分討厭的中年男人沒本質區別,只是恰好手上掌握著不大不小的權力,所以比別人更自以為是。
——僅此而已,不至于突破人性的最底線。
原來是他想得太好了。
關靖平已經進化到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境界。
陳跡不肯坦白,恐怕也是被威脅的吧?
關靖平就要逼他們爭吵、分裂,并美其名曰“考驗”,回頭得意洋洋地宣布勝利:看吧,你倆不過如此。
“……”
關雪息又吐了起來。
胃里全部的東西都吐光之后,吸入新鮮空氣,他才終于感覺好了些,頭腦也清醒了。
昨天他只把陳跡的微信拉黑,QQ和電話都還在。
但陳跡一直沒找他,應該是被他沖動提分手傷到了。
其實,他說分手的時候,以為陳跡很快就會來認錯,坦白。
然后不管什麼困難,兩個人再一起想辦法。
是他把一切想得太簡單了。
陳跡現在……很難熬吧?
關雪息在路邊等了幾分鐘,坐上公交,去陳跡家。
他本來想打車,速度能稍微快點。
但他現在對錢更敏感了,每多花一塊,都是在消耗自己的底氣。
關雪息給陳跡解除黑名單,在路上發了條消息,問:“陳跡,你在做什麼?”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復。
時間是晚上七點多,不晚也不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