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雪息沉默下來,半晌沒有再說一句話。
上回李德好說,人緣好過頭就不見得是好事了,這個道理關雪息每天上下學的時候深有體會。
他從一班門口走到學校大門口,再到公交站,一路上總是有數不清的同學跟他打招呼,好似大明星出街,笑得臉都僵了。
今天,關大明星身后帶了條“尾巴”。
陳跡寸步不離地跟著他,雖然干著跟班的事,但氣勢一絲不減,活像一座移動冰山,緊緊尾隨關雪息。
旁人見了一臉驚恐,不遠處有人議論:
“完了!陳跡終于要對關雪息動手了!”
“他們去哪兒打架?”
“能圍觀嗎?”
“要不要告訴老李頭?”
“擔心我雪息哥哥,QAQ嗚嗚!”
關雪息一字不落地聽見了。
陳跡應該也聽見了,他皺了下眉,說:“我不會和你打架。”
“我知道。”關雪息說,“但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找我講題,又要跟我一起回家,你到底想干什麼?”
秋雨天風急云低,天陰得厲害。
一陣冷風過,關雪息拽了下風衣前襟,無濟于事。即便如此,他也不系扣子,敞懷走路大衣被風吹得翩翩抖擻,美麗凍人。
典型的要風度不要溫度,校草包袱很重。
陳跡瞥他一眼:“你不冷嗎?”
關雪息不悅道:“我在問你話呢,別轉移話題。”
“……”
這個問題顯然是陳跡的緊張點,他足足幾十秒沒吭聲,兩人一起走出學校的大門,上了人行道,陳跡才說:“看不出來嗎?我想和你交朋友。”
“?”關雪息腳步一頓,像是聽見了自己不理解的外語,“‘交朋友’?”
“嗯。”
陳跡移開目光,仿佛不敢看他。
關雪息:“……”
“什麼啊,莫名其妙的……”關雪息低聲道,“你是指,宋明利和楊逸然那樣的……朋友?我明白了。
”
看來他沒猜錯,陳跡找他講題,是示好的舉動。
今天放學和他一起走,也是在示好,試圖跟他建立友好邦交。
可關雪息說完,陳跡卻搖了搖頭:“不是。”
“啊?”
“不是那種朋友。”
“那是哪種?”
關雪息有點茫然,陳跡道:“是關系更好的,好朋友,知己,獨一無二。”
“……”
關雪息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小學生嗎?”
陳跡默然。
他沒有反駁,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關雪息笑了一聲:“我上回聽到類似的話是在小學一年級,當時我同桌把一瓶礦泉水倒進他的飯碗里,用牙簽刺破手指,跟我歃血為盟,義結金蘭。被老師發現后,我倆一起挨了頓罵。”
陳跡:“……”
關雪息話里不無嘲諷,也可以說調侃。
不能怪他,任誰聽了陳跡的話都會覺得很奇怪,幼稚。
但陳跡不像是一個幼稚的人,他的神情有些沉重,仿佛只鼓足勇氣說出“朋友”兩個字,就耗盡了他全部心力。
他竟然是認真的。
“你還是有點討厭我吧?”
路邊人擠車堵,吵吵嚷嚷,幸而有秋風把一切吹遠了,陳跡略低著頭,額前發絲隨風微動,幾不可聞地說:“我這種性格不討人喜歡,我知道。前些天我們……但我從來沒想過針對你,可能是我看起來就不像好人吧,也說不出適宜的話……”
他的確不會說話,顛三倒四,語無倫次,關雪息沒聽懂他究竟想表達什麼。
陳跡自己似乎也不耐煩了,話音倏地止住,抬起頭時臉色依舊如平常一般,面無表情,冷冷酷酷。
他可能察覺到這樣示弱太難看,接下來的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關雪息卻有點呆,眼睛睜得比平時大一些,臉頰被冷風凍出生理性的紅,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陳跡,靜待下文。
這讓陳跡瞬間尷尬起來,接著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氣氛簡直是形容不來的古怪。
關雪息發現他每次和陳跡獨處,氣氛都會很怪,真是見鬼了。
陳跡這只“鬼”不僅語言表達能力不行,好好說話的欲望也不強烈,他竟然真的不說了。
關雪息只好親自打圓場,微微一笑道:“我懂,不就是交朋友嗎?很好啊,你的確該交朋友,太孤僻沒必要,多和同學一起玩,其實他們人都挺好的,只是有點嘴欠。明天下午體育課,你和我們……”
關雪息話還沒說完,突然被打斷了。陳跡叫了聲他的名字:“關雪息。”
“嗯?”關雪息耐心聽著。
陳跡冷聲道:“我不想和他們交朋友,只想和你。”
“……”
事兒還挺多。
關雪息心想,跟他那個小學一年級的同桌脾氣一模一樣,張口就是“我不準你跟別的小孩玩”“否則咱倆絕交”。
當時關雪息給的回答是:“那就絕交嘍,我朋友遍地都是,你算老幾?”
但現在的關雪息已經長大了,不會輕易出口傷人。
他只覺得陳跡叫人難理解。
“為什麼?”關雪息問,“交朋友又不是處對象,跟誰交不都一樣麼?”
陳跡那張比死鴨子還硬的嘴里終于透露出一點心底的話,他突然說:“我一直都很想和你當好朋友,從見到你的第一面起,關雪息。”
“第一面?”關雪息敏銳地抓到重點,“初二?省聯考?”
“……”
陳跡默認了。
關雪息追問:“你先告訴我,那年你在哪里見到我的?你是參賽選手嗎?”
“我是。”陳跡猶豫了一下說,“但我沒去參加決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