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是我造的孽?說白了,還是你自己沒本事!”
“不闖出個名堂來,你以為你真能在這世道守得住一個家?”
那就闖吧。
急攻淮江,殺一個,給一百,殺十個,給一千,宋瀟聲學了八年的功夫,他草草穿上軍服,在對方的催促聲中急促道:“我家鄉在清溪,如果我犧牲了,把我的撫恤金寄到清溪,清溪野明巷小櫻桃。”
“行行行,快、快上——”
宋瀟聲沖上了戰場。
他心中沒有家國大義,沒有英雄情懷,他只為掙一筆快錢,一筆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快錢,回去安一個家。
“誒,張大嬸,原先住這兒的那個小櫻桃呢?就是以前芝蘭園那個,后來出來賣的——”
“搬走了,剛搬走不久,怎麼,你想找她?”
“不,不,隨便問問。”
身影快速地跑向巷口,接了薄薄的信封,歡天喜地道:“給我吧,我轉交給她。”
信封拋過來,轉身就走,懶得多一句話。
他接了信封,如獲至寶地打開,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什麼玩意,才三塊大洋!
悻悻地扔了信封,那人拋著那銀晃晃的三塊大洋,一搖一擺地踩著青石板走了。
一場秋雨帶著響雷,信封落在地上,被雨水浸透,被寒風吹卷,等瀟瀟雨歇時,一切了無痕跡,天空一碧如洗,又是一個好天氣。
第208章 番外十六
麻將聲嘩啦嘩啦地響, 傅冕不好這一口,別人打麻將,他只看, 坐在略后一點的位子上,單手撐著臉看一長條白中帶艷的牌, 一根骨節凸出的食指緩緩摩挲著牌的邊緣,傅冕看著那根手指, 眼皮不知不覺地便上下打起了架, 在似睡非睡之時, 耳畔傳來了帶笑的聲音。
“困了?”
傅冕立即就睜開了眼睛。
晨星點點地散布在靄藍的天空中,亮得刺眼,寒風拂枯草,鼻尖彌漫著清冷的冬日氣息,傅冕徹底醒了。
“當家的, 快寅時了, 咱們是不是該出發了?”
傅冕垂下臉,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短打服飾,“再等等。”
寒風吹在臉上, 傅冕卻不覺得冷,相反的, 他感到很熱,背上一絲絲地冒起了汗,血管蓬勃地鼓噪跳動,傅冕能感到自己的臉也正在發紅發燙。
那是興奮。
復仇的興奮。
他等這一天等得已經很久了。
如果按照世俗的時間來算,其實也不過四五個月的時間, 但對于傅冕來說, 這四五個月就像是四五十年那樣漫長。
有很長一段時間, 他睡不了覺。
睡意忽然消失了,他睜著眼睛看著樹、看著花、看著鳥、看著槍、看著刀、看著血……身體疲憊到了極點的時候,他才能睡著。
那根本不能算是睡覺,身體在沉睡,精神依舊是高度的亢奮,沒有一天不做夢。
睡不著,也怕醒。
每醒一回,都像是又被活剝了一層皮。
每日每夜的在昔日的噩夢中反復巡游,怎麼能不覺得時間漫長?
清脆的鳥鳴聲在頭頂響起,傅冕伸出手搭下一截慘綠的樹枝,他輕嗅了嗅,聞到上頭還殘留著生命的芬芳。
“走。”
幾個亡命之徒悄無聲息地在黎明前潛入城中,城門頂上古樸的“安晉”二字在風沙中若隱若現。
原本細嫩的掌心早已變得粗糙滿痕,新傷迭舊傷,傅冕渾不覺疼,手指嵌入磚縫,微仰著頭看著上方懸掛的啟明星,毫不費勁地翻入了高墻。
其余幾人也都緊隨其上。
安晉是座很安寧祥和的小鎮,稱不上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也算得上民風淳樸安居樂業。
宅內為數不多的護衛靠在墻上正在打瞌睡,全然沒有意識到已經有幾人趁著夜色混入了宅中。
唐槿在睡夢中感到了異樣,仿佛有什麼人正在盯著他……
睜開眼睛的一剎那,枕頭悶了上來。
傅冕用了很大的力氣。
當然,唐槿掙扎得很厲害,然而他的手很穩當,任由唐槿如跳脫了水的魚一般在床上劇烈得抽搐蹦跳,傅冕的手仍是一動不動,直到唐槿漸漸脫了力,他才松了手。
松開手時,唐槿已經全成了一灘爛泥,屋子里很黑,傅冕瞧不見唐槿此刻面上的神情,只聽得到沉重而急迫的呼吸。
這一瞬間,他終于感到了久違的平靜。
“錢在哪?”
唐槿喘著粗氣,在劇烈的耳鳴聲中辨認出了傅冕的的聲音,心中的驚愕幾乎壓倒了肺上的疼痛,他喘著氣道:“傅冕?”
脖子上的刀進了一寸,立即就見了血。
“錢。”
唐槿萬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五個月前,葉竹青上船走人,留下了個空盒子,唐槿開鎖后發覺里頭空無一物時又氣又怒,又聽說傅平昌帶著人去客棧堵人,突發心梗死了之后,總算是覺得稍稍暢快了點。
幸好,葉竹青是同時擺了他們兩邊一道,他不過損失了一筆錢,比起傅家來說,他算是賺了。
“那場景可有意思了,唐老板您沒親眼瞧見那可真是可惜了,傅家那小子,哎呦,說出來我都害臊,身上一件衣服都沒穿,抱著他爹當街哭得那叫一個慘哪,真是……你別說,細皮嫩肉的,還怪好看。
”
唐槿沒親眼看到那個場景,倒是去傅家祠堂外圍觀了傅家除名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