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瀟聲鐵石心腸,冷冷道:“哭什麼,你是來唱戲的,不是來享福的。”
小櫻桃仍然是哭,抽抽噎噎的,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
宋瀟聲耳力好,凝神一聽,小櫻桃說她想娘。
宋瀟聲在心中嗤之以鼻,這里誰不想娘?到了這個地方,就全都沒有爹,也沒有娘了,只有自己,只能靠自己。
小櫻桃腿打著顫躺下,被子薄,她縮在里頭,身上又冷又疼,她悄悄地哭,還是想娘。
宋瀟聲側躺著,聽得不耐煩,“別哭了。”
小櫻桃吸了下鼻子,“嗯”了一聲。
沒清靜一會兒,那憋悶的哭噎聲又傳到了耳朵里,宋瀟聲煩了,撩開被子,直接將小櫻桃從被子里揪了出來。
師弟們也都沒睡,都被嚇了一跳,想大師兄可是個不留情的,小師妹要挨揍了。
宋瀟聲把人拉到院子里。
“要號喪,回家給你娘號去!”
他一甩手,小櫻桃被他推出去,踉踉蹌蹌地晃了幾步,地面白污的雪上沾了血,小櫻桃左腳踩著右腳,腳上凍瘡壞了一地,她單手抹著眼睛,聲音細細的,哀怨的好聽,“師兄,我錯了……”
宋瀟聲過去,一把將她抱起。
十多歲的男孩子很有力氣,他能吃肯練,抱起小櫻桃真像抱起了一顆小小的櫻桃。
宋瀟聲抱著小櫻桃去后廚,從灶膛里扒拉了塊冷碳,生火燒水,小櫻桃坐在他懷里烤火,因為暖和,她就不哭了,雙手往火光的方向伸,嘴里輕輕哈著氣,她笑了。
“為什麼來這兒?你娘呢?”
“家里沒吃的了,”小櫻桃小聲道,“我餓,娘也餓。”
“你爹呢?”
“不知道。”
“不知道?”宋瀟聲低下頭,瞪了眼睛。
小櫻桃卻不怕他那雙怒目,仍舊是眨巴著圓眼睛,眼淚將她那雙大眼洗得更干凈了,“爹好像死了。
”
宋瀟聲道:“我爹也死了。”
水燒開了,宋瀟聲兌了點雪水,給小櫻桃洗腳。
小櫻桃腳很小,青一塊紫一塊,凍瘡破了,膿血從里頭冒出來,宋瀟聲毫不留情地搓洗著,小櫻桃忍著不出聲。
“哭是沒有用的,”宋瀟聲道,“省著點力氣練功,等你長大了,就能吃飽。”
小櫻桃“嗯”了一聲,又細細道:“謝謝師兄。”
宋瀟聲把她抱回去,通鋪里伸長的腦袋全收了回去。
捏了捏墻邊的被子,宋瀟聲把小櫻桃換了個方向塞了進去,被窩里一片冰涼,小櫻桃打了個寒顫。
宋瀟聲也鉆進了自己的被子躺下。
小櫻桃吸了吸鼻子,感覺腳上也不是那麼疼了,只是很冷,她天生手腳冰涼,再加上一床薄被子,真是像睡在冰窖里一樣。
她瞪著大大的眼睛,又冷又餓,想娘,可是想也沒有用,娘把她賣了。
身側的宋瀟聲翻了個身,小櫻桃只感到側面一陣風鉆入,一雙手把她的腳拉了過去,腳心抵在了一片單薄火熱的胸膛里,厚實的被子一裹,嚴絲合縫,一點涼氣也沒有。
“睡覺。”
宋瀟聲的聲音從腳跟傳來,小櫻桃“嗯”了一聲,不知怎麼,心里很高興,她躺了一會兒,伸出了手也鉆進宋瀟聲的被窩捏了下宋瀟聲的腳。
宋瀟聲腳一晃,將她的手給撥了回去。
“師兄。”
小櫻桃細細的聲音傳來,宋瀟聲皺了眉,嚴厲道:“干什麼?”
“你的腳不臭。”
“噗——”
偷聽的小子們此起彼伏地竊笑,宋瀟聲臉上漸漸紅了,大喝道:“都閉嘴睡覺,誰再不睡,明天我給他開筋!”
這下好了,全安靜下來。
大家都怕大師兄。
小櫻桃也不吭聲了,但她不怕大師兄,腳丫子在大師兄的胸膛里蹭了蹭,暖和。
第207章 番外十五
春去秋來, 那一年宋瀟聲十五,小櫻桃十三,兩人是搭檔,一塊兒練功練唱已經五年的時光。
“師兄, 這個給你。”
舊帕子里包著糖點心, 小櫻桃舉到他的嘴邊, 宋瀟聲低頭一口將那點心活吞了一般吃下去, 他嚼得滿嘴甜膩, 嗓子糊得難受, 宋瀟聲邊嚼邊道:“又是葉濤?”
小櫻桃搖搖頭,“是丁師兄。”
宋瀟聲咽下去,“別搭理他們。”
小櫻桃點點頭, 她舔了舔手指頭,嘴里咂著殘留的甜味,眼睛滿足又嘴饞地瞇了瞇。
脖子里倏然一熱,小櫻桃“啊”了一聲,慌忙伸手去衣裳里掏,手忙腳亂地兩只手打配合, 左手接右手地才接住了宋瀟聲從她后脖子里丟進去的東西。
手掌攤開, 一枚亮晶晶的銀元出現在掌心, 小櫻桃驚訝地張大嘴, 馬上就被宋瀟聲捂住了。
“別叫。”
小櫻桃邊眨眼睛邊點頭, 等宋瀟聲放開手, 她才道:“師兄, 你哪來的銀元呀?”
“偷的。”
“啊?”
宋瀟聲揉了把她的頭發, “收好了, 這可是賊贓, 別叫人發現了。”
小櫻桃連忙又將銀元塞回衣服里,她小臉紅紅白白的,大眼睛飛快地眨著,壓低了聲音道:“師兄,你哪里偷的?”
宋瀟聲嘴里膩得慌,回屋喝了一大瓢涼水,回頭對跟進來的小櫻桃揶揄道:“怎麼,你也想去偷一塊?”
“我不偷,”小櫻桃摸了摸身上藏銀元的地方,“萬一有人找上門來,我得答得上話呀。”
宋瀟聲凝視著她。
三年練功,他吃苦,她也一樣吃苦,愛哭的毛病改了不少,一雙眼睛還是一樣,干凈清透,沒一點壞的東西,宋瀟聲道:“有人找上門來,你就說是我偷的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