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宋玉章面對面地躺在了草垛中。
他沒有提燈,倉庫里是黑的,唯有兩雙眼睛彼此相對著反射出光芒。
“說你們是怎麼好上的。”
傅冕的氣息撲面吹來,竟是溫暖又柔和。
宋玉章輕笑了笑,“我這麼個人,見一個愛一個,沒什麼可說的,喜歡,然后把人弄到手,就這麼簡單。”
傅冕也笑了笑,“就像當初你對我一樣。”
“是的。”
“那為什麼沒有把我弄到手呢?”
宋玉章長久地沉默了,他緩緩道:“我已經說過為什麼,只是你不信。”
傅冕也不說話了,他伸手摟了宋玉章的腰,將宋玉章很輕柔地摟到了懷里,“竹青。”
“嗯。”
“我給你個機會,讓你證明自己說的是真話,好不好?”
“好。”
傅冕撫摸著宋玉章的頭發,柔聲道:“你去親手殺了那個戲子,我就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宋玉章一動不動。
“既然愛我,怎麼連這點小事都不愿意做?不過殺一個戲子,就能解除我們之間的誤會,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吧?”傅冕慢條斯理地卷了宋玉章的鬢發,低頭摸黑地用嘴唇在他面上摩挲了一下,“還是在你心里,一個戲子都比我重要?”
“他是無辜的。”
“我知道,”傅冕手伸下去握了宋玉章的手,宋玉章的手不軟不硬,骨節分明,帶著低熱的溫度,像塊暖玉,“可我就想讓你親手殺了他,就當是討我的歡心,不行嗎?竹青……”
傅冕的聲音又軟又甜,令宋玉章想起從前那鮮花一樣的小少爺,撒著嬌地要葉竹青陪他一塊兒逛公園,只是現在他的要求是要讓他殺一個人。
宋玉章心中毫不失望訝異,他很明白,傅冕已經不是從前的傅冕,想要再次將他騙倒,絕不是簡簡單單三兩句甜言蜜語就能搞定的。
宋玉章道:“我不能那麼做。”
傅冕在他耳邊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滿嘴都是不要錢的鬼話。”
他話音落下,便又是伸手掐住了宋玉章的脖子。
宋玉章整個腦袋都陷入了柔軟的草垛中。
干草簌簌而下地埋住了他整張臉,他在難捱的窒息中聽傅冕語氣冰冷道:“被你騙第一回 ,那是我蠢,我已經為我的愚蠢和膚淺付出了代價,現在是該矯正的時候了。”
艱難的喘息聲從干草中傳來,傅冕估摸著時間抽出了手,他站起身俯視了被干草掩埋的身影,目光中射出強烈的光芒,又一把將干草中的人給拽了出來。
鼻尖對著鼻尖,眼睛對著眼睛,傅冕凝視了宋玉章閃動著瑩潤光澤的眼睛,平緩道:“我爹死了,被我氣死的。”
宋玉章呼吸一滯,眼睛也跟著微一閃爍。
“我不怪你,”傅冕竟還笑了,“是我自己蠢,自己賤,那都是我的報應。”
宋玉章低低地咳了一聲,沙啞道:“是我對不起你……”
“不,不,別說這些話,”傅冕側過臉,將鼻梁同宋玉章的鼻梁嵌了微微摩挲著,“我自己的債,我自己討,用不著你說這些假惺惺的話,如果不是今天落到了我手里,你會想到來同我說這一句‘對不起’?還不是繼續風風光光地做你的商會主席?竹青,我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不必在我面前裝模作樣。”
傅冕嘴唇輕貼了宋玉章一下,“所以以后也不要在我面前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什麼喜歡,什麼像我,什麼對不起,這些話……”傅冕貼了宋玉章的嘴唇,將嘴唇上的顫動一點點傳遞給了宋玉章,“讓我聽了惡心。
”
第164章
宋玉章坐進了個貨箱里,小鳳仙就在他身邊的另一個貨箱里,傅冕特意給他看了一眼,“你舍不得殺的,我可給你好好留著了。”
小鳳仙被綁得嚴嚴實實,仍然是瘦,但的確是還活著,聽到聲音后還睜開了眼睛,同宋玉章短暫地對視了一下,眼睛里立刻就滾出了眼淚。
宋玉章看他的神情神態好像都比先前要好上一些,還想再看第二眼人就被按進了箱子里。
傅冕給他蓋上了箱子,用一種歡欣的語氣道,“回家咯。”
貨船靠了岸。
隨從們一袋袋地搬運,一箱箱地搬貨。
南方小城的夏天炎熱中帶著青草花木的香氣,幾年前經歷過一場轟炸后,幸存的人勉勉強強地將這間小城重新地修建起來,如今也又是個好模樣了。
河邊有不少婦女正在捶打衣衫,見傅冕提袍下船,便大方熱情地招呼,“傅老板回來啦。”
傅冕腳踩了青石板,將長袍放下,風度翩翩地向眾人一笑,“回來了。”
在清溪這座小城里,傅老板是最受歡迎的人。
小城里的醫院、學校,都是傅老板來了之后出錢建的,傅老板從天而降,像是個世外高人,以一己之力將清溪變成了個安居樂業的小家園。
傅冕上了馬,隨從們將貨箱運上了馬車,宋玉章在狹小的貨箱里聽著馬蹄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他心中終于可以確定,他的確是“回家”了。
清溪,他真正的家鄉。
馬車從宅院的側門進入,兩個隨從抬著箱子進了屋將箱子放下。
宋玉章在里頭躺了許久才等到箱子被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