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無意去閃躲,也沒有力氣去閃躲,他輕閉了眼睛,腦海之中天旋地轉,傅冕的聲音似遠似近地不知道還在說些什麼,又是拉住了他的手臂讓他坐了起來。
“裝什麼死?”
傅冕緊抓了宋玉章的手臂,“原來我真是一點沒看錯,果然是天生的賤貨……”
宋玉章一點聲都沒有,頭向下一垂,滾燙的臉貼到了傅冕的頸側,傅冕側頭一眼看過去,發覺宋玉章雙目緊閉,嘴唇微微張著,已在他肩頭昏了過去。
一槍托過去,小兵被砸了個頭破血流,這是二十三師的地盤,小兵們雖然身份低微,但也自認是半個大爺,豈能容他人砸頭?立即便憤怒地撲了上去,隨后便被打得“哎哎叫爺”了。
孟庭靜沒工夫搭理他,向前緊走了幾步后又奔了回去。
倉庫內惡臭難言,孟庭靜將剩余的幾具尸體一一查了,隨后便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些尸體都是健壯的高個成年男人,柳初呢?
孟庭靜心臟狂跳,又重新去檢查了那具肖似宋玉章的尸體。
這一回,他的手穩了很多,心思也清明了許多,手掌在焦黑的尸體上細細地從上到下摸索了一遍,隨即又從下到上重新摸索。
孟庭靜的腦海里浮現出宋玉章的身體,手掌握住了那只焦黑的手,他閉上了眼睛,黑暗中緊緊相握的記憶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不是,絕對不是……
孟庭靜甩開了那只焦黑的手,眉頭緊鎖地注視了那具尸體。
這人身上穿的衣服從里到外,連鞋襪都是宋玉章本人的。
可他的確不是宋玉章。
孟庭靜腦海中猛然閃過了四個字:偷梁換柱。
——有人劫走了宋玉章。
頓時有一股狂喜和狂怒交織的情緒涌上心頭,孟庭靜立即起身奔出倉庫,外頭二十三師的人已經聚起了一小隊。
原來是那挨揍的小兵出去叫了救援。
孟庭靜冷著臉道:“出事的地方在哪?馬上帶我過去!”
“你先說說你憑什麼打我們的人!”
孟庭靜冷喝道:“少在這里跟我訕臉,去打聽打聽南城的李司令再來跟我吆喝,立刻備車,否則別說你們,我要你們孫師長都吃不了兜著走!”
他的態度強硬到了一種無可反駁的地步,二十三師的人有些懵,但見他提著槍大步流星地走來,沖著那挨揍的士兵腳下直接開了一槍,冷聲道:“滾——”
小兵們到底還是小兵,還是安逸久了老不上戰場的小兵,想海洲是個富庶地方,那宋主席出手也是異常闊綽,眾人一陣猶豫后,拋棄了隊友,莫名其妙地充當了孟庭靜的臨時手下。
“就是在這片地方,”小兵到地方后比劃了一下,“從林子一直到這邊大道上,想他們是從林子里竄出來劫道,然后雙方就打了起來。”
孟庭靜不再多說,一頭便扎進了林子里。
林子里還殘留著血跡,孟庭靜提了長袍走了兩步,又嫌長袍礙事,干脆將長袍卷了系在側面,目光鷹一般地掃過林中痕跡,孟庭靜一面察看,一面思索。
土匪求財而已,何必鬧得兩敗俱傷?再說,既劫走了人,怎麼不來勒索?留下具面目全非的尸首,分明就是沖著宋玉章來的!
孟庭靜目光疾掃而過,“宋玉章應該還活著”的喜悅變得越來越微弱,他走了兩步,仿若心有所感地心臟發起了疼,手掌按住一旁的樹木撐著,舉目皆是林葉,沒有宋玉章的身影。
宋玉章昏迷了一夜,等到晨光亮起時依舊是沒醒。
傅冕給他又重新包扎了腿上的傷口,取了溫水,將消炎藥還有退燒藥搗碎了化在里頭,像喂小嬰兒一般一勺一勺地喂進宋玉章的嘴里,宋玉章有吞咽的反應,只是吞咽的時候兩道長眉往眉心微蹙,是本能的怕苦。
傅冕摟著他,手掌撫去了他嘴角殘余的藥液,“怕苦?怕苦就早點醒。”
三個鐘頭之后,宋玉章醒了,只醒了一會兒,半睜開眼,含糊地叫了一聲“阿冕”便又昏了過去。
傅冕懷疑他在耍花樣,掐了他的脖子逼他說話,威脅要將小鳳仙扔下船,宋玉章仍是沒反應,他才半信半疑地放開了手。
命人熬了粥,傅冕給宋玉章胡亂喂了兩口,又給他喂了藥水,如此反復,宋玉章在夜間時終于才徹底醒了。
“我還以為我把你干死了。”
傅冕手指卷了他側頰的一些頭發,微笑道:“沒想到你這麼不禁干。”
宋玉章醒了以后,便擺出了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臉上仍泛著一絲病態的紅,除了間或咳嗽兩聲,就一點兒聲都不出了。
傅冕放開了手指,手掌從毯子里伸了進去。
宋玉章躺在他的船艙內,除了毯子以外,沒有任何蔽體的衣物。
傅冕撫摸著他,忽然道:“你說,你會不會在上岸前就燒死了?”
宋玉章一言不發,只盯著不遠處搖曳的油燈。
“你可千萬別死。”
傅冕微低下頭,在他頸下深吸了口氣,宋玉章昏迷的時候,他為了替宋玉章身上降下熱度,給宋玉章擦洗了一遍,什麼都沒有用,可宋玉章身上的味道卻是更加好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