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槽牙死死地咬緊了,手指發著抖掀開了白布的一角,視線中映入一片發黑的血污,孟庭靜深吸了口氣,強壓下胸膛中的澀疼,手臂猛地一振,將整塊白布都掀開了!
尸體燒得焦黑而面目全非,額上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完全叫人認不出他本來的模樣了,只能隱隱地看出這人面頰微窄,鼻梁高挺,還有一雙深深的大眼睛,輪廓同宋玉章很相像。
一股強烈的排斥卻是從心口油然而生,孟庭靜在心中道:“不對!這不是他!這不是宋玉章!”
他的手臂忽然涌入了一股力氣,伸手便扒了那燒得襤褸的衣服,手指在那具尸體上的肩膀上快速地摸索,然后,他摸到了一處凸起的傷疤。
手指猶如遭遇針刺一般顫抖著收了回去,孟庭靜目光定定地看了那張似是而非的面孔,心中那聲音繼續強烈而固執道:“不對,不是,不對——”
手指又摸了上去。
是槍傷。
孟庭靜眼前陣陣發黑,跪在地上的膝蓋堅實而疼痛,不會的,這不是宋玉章,宋玉章不會死的,不可能,這不可能……
孟庭靜忽而暴怒了起來,他站起身,猛地從腰間拔出了槍,對著那具尸體“嘭嘭”開了兩槍。
外頭小兵聽到動靜,以為出了什麼事,趕緊跑進了惡臭的倉庫,卻見孟庭靜提著槍出來,面色冰冷道:“那不是他。”
小兵莫名其妙道:“怎麼不是?”
“我們過去的時候,人燒得還沒那麼厲害,那就是他,你看那高鼻梁,錯不了,就是你們主席的遺體,就是那身衣服……”
孟庭靜手臂一揚,槍托重重地砸在了小兵頭上,小兵“哎呦”倒地,孟庭靜回過身,神情可怖,一字一頓道:“別咒他。
”
宋玉章被套上了黑色的頭巾,視線一片黑暗之中,他感覺到自己被傅冕抱了起來下了車。
陽光從布料的縫隙中隱隱鉆入,宋玉章邊咳邊道:“你要帶我去哪?”
傅冕笑聲愉悅,“你猜?”
宋玉章心跳如鼓,在傅冕的臂彎中微微搖晃,他低聲道:“葉城?”
傅冕又是一笑,“你以為我會將你隨口編纂的地方那麼放在心上?竹青,好好想想,別再把我當傻子看。”
宋玉章靜默了一會兒,道:“安晉?”
“不對。”
“東城。”
“也不對。”
傅冕抱著他輕快地上了船,宋玉章在搖晃之中忽然被扔了出去,他陷入一片刺人的柔軟,頭頂的黑巾被除去,宋玉章稍稍適應了下外頭的光,眨了幾下眼之后,他發覺自己正身處草垛之中,四面木板釘得很死,像是船上的倉庫。
“你可以慢慢猜,”傅冕捏著那條黑巾,伸手捻了宋玉章發間的草屑,“從前都是我猜你的心思,也該輪到你了。”
“路途漫漫,怕你閑著無聊,我特意找了個人陪你。”
傅冕拍了拍手。
外頭有人拖著個人進來了。
那人一身白袍,只是白袍上頭血跡斑斑,破爛不堪,人丟到宋玉章的身邊,連呻吟都沒有。
宋玉章定定地看著那張慘白的臉,胸口涌上一股窒息般的憋悶。
“這人的骨頭一點也不硬,”傅冕俯身揪了宋玉章的頭發,將宋玉章的臉靠近了昏迷中的人,“我不過折磨了他幾天,他就什麼都招了,竹青,看看你都是什麼眼光,真是賤貨湊一雙。”
宋玉章只是看著小鳳仙,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傅冕拉起了他的臉,柔聲道:“我怕你倒胃口,特地還給他留了一張好臉,我是不是很體貼?”他低頭親了下宋玉章的鬢角,“竹青,今晚我想看看你是怎麼干他的,你行不行?”宋玉章一點一點地扭過臉看向了傅冕。
“不行,我就安排別人,”傅冕溫聲細語,“你只需要看,不會累著你的。”
宋玉章久久不言,只是定定地看著傅冕。
傅冕在他的注視中哈哈一笑,放了手直起身,揚聲道:“開船——”
第159章
船上的倉庫門一關上,光線便變得晦暗不明,陽光從木板縫隙中射入,將這狹小的倉庫射成了個萬箭穿心的光景。
宋玉章其實沒有表面看上去那樣虛弱,他只是故意作出那副樣子,想讓傅冕降低些許警惕。
手掌撐了草垛,宋玉章拖著傷腿站起了身,他這個人能走,就不愿意爬,短短兩步路疼得他冷汗淋漓,他靠近了小鳳仙,先撩起了小鳳仙的頭發,小鳳仙頭發有些長了,亂蓬蓬的打了結,宋玉章伸手替他梳理了一下,梳不開。
目光順著白袍下去,上頭縱橫交錯,是鞭打過后留下的血痕,宋玉章輕拉開衣袍,往里頭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那具勻稱而美好的軀體皮開肉綻,新傷疊著舊傷,幾乎是沒有了一塊好皮肉。
宋玉章很茫然,他現在沒有任何感覺,就只是很茫然。
他想傅冕竟然這樣恨他嗎?
小鳳仙又犯了什麼錯?
他平生但求瀟灑,卻要一個無辜可愛的青年為他受這樣的罪過?
宋玉章慢慢坐下了身,他扶起小鳳仙的肩膀,將小鳳仙的腦袋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低低道:“小鳳仙?”
小鳳仙昏迷著,雙目緊閉,嘴唇上爆開了皮,一張清秀的臉孔瘦得只剩下了個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