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有沙發,俞非魚看門口有人還站崗,像是防著他跑,俞非魚一揮手,“我不走,我今晚就睡在這兒。”
俞工程師在廠里還是很有信譽的,看管的人也就放心地離開了。
俞非魚在沙發上坐下,邊搖頭邊笑,驀了,還是覺得百思不得其解,他在辦公室里睡也睡不著,因為還想宋玉章,干坐著又無聊,干脆拿起了辦公室桌面上的硬殼本子和筆,開始給宋玉章畫像。
他們干機械的,十個有九個是繪畫的高手,俞非魚拿了鉛筆在紙上唰唰繪畫,宋玉章人長得好看,畫起來是特別的難,俞非魚畫畫停停,就這麼消磨著時光,一直到外頭有日光照入,他正巧是畫了三分之一。
他畫的是半身像,宋玉章的臉上他只畫上了一對眉毛、一雙眼睛,都說畫龍點睛,他畫這雙眼睛可是費了不少功夫,畫完之后,俞非魚忽然覺得鼻子和嘴唇也不用繼續畫下去了,一雙眼睛就足夠他聯想到宋玉章的一切。
俞非魚面上微微帶笑,絲毫沒有一夜未眠的疲憊。
“俞先生,大老板回來了,你快出來吧!”
俞非魚聽到呼喚,連忙將畫好的畫從本子上撕了下來折疊好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孟庭靜回來了,并且是平心靜氣,除了面若冰霜之外,沒有絲毫的異常,俞非魚迎面而上,孟庭靜見了他,目光微一閃爍。
“孟老板,聽說你找我?”俞非魚很歡快爽朗道。
孟庭靜擺了擺手,“后院說話。”
棉紡廠的后院空曠,裝了籃筐,是個小型的籃球場,平常工人們閑下來也可以在這兒打打球放松,天氣好的時候也有許多人來曬被子,現在還早,后院靜靜地散發著些許寒氣。
兩人進入后院后,孟庭靜很平靜地對俞非魚道:“我想揍你。”
俞非魚臉上還掛著笑容,聞言,那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劍橋拳王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俞非魚曾親眼見過孟庭靜將一個比他高了大半個頭的白人男子給打得哀嚎痛哭滿地找牙。
俞非魚顯然是不想挨揍,他以很保留的姿態彬彬有禮道:“有沒有什麼可轉圜的余地?”
“沒有。”
“總得有個理由吧?”
“不方便透露。”
俞非魚無話可說,然而他到底還是有腦子,想了想他昨天離開工廠所做的出格的事情只有一件,眼睛瞟了瞟孟庭靜,他試探道:“因為宋行長?”
俞非魚的鼻梁上直接就挨了一拳。
那一拳很克制,至少沒有打斷他的鼻梁骨,但也打出了俞非魚的兩泡鼻血,俞非魚不是軟蛋孬種,照理說這時候他應當還手,但他太清楚兩人之間的差距,很清楚如果還手可能后果更糟,他單手捂住了鼻子,正在忍不住皺眉頭時,孟庭靜遞了手帕給他,“對不住。”
俞非魚接了手帕,按住了淅淅瀝瀝的鼻子,甕聲甕氣道:“沒事,骨頭沒事。”
“我知道。”
俞非魚點了點頭,“還打嗎?”
“不了。”
俞非魚又點了點頭,指了籃球場邊上的長椅,“去那坐坐吧。”
孟庭靜正有此意。
其實,他是剛從宋玉章的床上下來。
宋玉章發現了他手上的傷口,給他找了紗布包扎,包扎好之后,孟庭靜將他抱上了樓,然后合衣抱了他一晚上。
宋玉章說沒有俞非魚,他睡不安穩,事實是,身邊只要有個人,宋玉章就睡得很沉。
都說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他這麼個行走江湖在刀口上舔血的危險份子一個人竟然睡不好覺。
孟庭靜凝視了宋玉章熟睡的側臉,心想自己聰明一世,原來糊涂起來也會那樣糊涂。
他怎麼會認為宋玉章是個沒心肝的冷血動物呢?
孟庭靜摟著他,心在黑暗中漸漸明朗。
因為他太看得起自己了。
這話宋玉章說過,孟庭靜一帶而過,沒有細想。
他太看得起自己了,他喜歡宋玉章,宋玉章居然沒有一致地喜歡他,他便本能地將宋玉章歸類為無情無義之輩。
要不然宋玉章怎麼會不愛他呢?
孟庭靜心中冷嘲道:“自以為是。”過一會兒,他又在心中改了口,“自欺欺人。”
俞非魚拿手帕止住了血,“小孟,我能這麼叫你吧?咱們現在可不是聊公事。”
“隨便。”
“哎,”俞非魚嘆了口氣,“你……你這是……哎,叫我怎麼說呢?”
孟庭靜冷冷地從嘴里吐出兩個字,“泄憤。”
俞非魚苦笑了一下,心想孟庭靜倒是直接。
也是,孟庭靜一向是無需偽裝的,他有那個資本。
俞非魚不僅頭腦聰明,在情場上也頗有研究,此時前后回轉細想,便有些恍然大悟之感,并且認為自己這一拳挨得并不冤枉,孟庭靜下手輕得出乎他的意料,以孟庭靜的脾氣,高低也得要他半條命吧。
俞非魚若有所思,隨即又靈光一閃,“你昨天晚上去找他了?”
孟庭靜斜睨了他一眼,俞非魚看出他躍躍欲試似乎是又想給自己一拳,連忙擺了擺手,“我沒有別的意思。”
孟庭靜是想明白了,但也不代表他能心平氣和地面對俞非魚,依照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最好是一刀宰了俞非魚,讓他下去跟聶雪屏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