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玉章笑了笑,“也沒有那麼不堪吧。”
孟庭靜也笑了笑,目光凜然地看向宋玉章,“我說的是事實,難道事實都是不堪的?”
宋玉章沉吟了一會兒,承認道:“你說的對。”
孟庭靜心里并沒有宋玉章服軟的痛快,他什麼時候痛快過呢?就是同宋玉章面對面坐著,他放棄商會主席時,宋玉章變了色的臉龐令他感到了痛快。
也終于有他料不到的時候了!
只是那痛快轉瞬即逝,是真正的一時痛快。
然后呢?然后就要同宋玉章明爭暗斗你死我活。
在很久之前,其實也不算久,大約也就是小半年之前,孟庭靜曾幻想過讓宋玉章匍匐在他腳下,承認自己的有眼無珠,對他哀求乞憐。
人同人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既然非要有人占上風才能獲得太平,那就由他來占這個上風吧,上風,那他是占慣了的。
然而,他失敗了。
不是一時的失敗,是未來都可預見的失敗。
痛快是一時的,悲哀卻會是一輩子的。
那種悲哀來自他的內心,或者說靈魂,除了他自己,誰也解救不了,宋玉章也不行,宋玉章有宋玉章的悲哀之處。
“我想問你一件事,你不要騙我。”孟庭靜四平八穩地開了口。
宋玉章道:“你問,問完了就回去,把俞非魚也給我放回來,沒他,我今晚睡不安穩。”
孟庭靜沒有正面回答他,雙眼寧靜安然地盯著宋玉章的臉孔,他道:“那天,你是想逼我同意聶家從碼頭運貨才跟著聶飲冰出的城,是不是?”
宋玉章一刻都沒有猶豫,不假思索道:“是。
”
孟庭靜的掌心從膝蓋上空懸了一下,像是被氣流震懾了一般。
又是久久的靜默后,孟庭靜忽然伸手拉了宋玉章的胳膊,宋玉章料想孟庭靜今晚大概是要發一次瘋的,發瘋就發瘋吧,所幸他也有心理準備,瘋完了他好踏實睡覺。
孟庭靜將他人拉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宋玉章鼻尖輕輕一動,仿佛嗅到了血氣。
孟庭靜右手貼了他的臉,將他的臉側壓下去,按到了自己的胸口。
心跳很平穩,宋玉章感覺到孟庭靜的掌心有些冰,他暗暗想著預備著孟庭靜什麼時候發瘋,然而孟庭靜沒有發瘋,眉心微微一熱,宋玉章抬起眼,孟庭靜正注視著他。
宋玉章也有些發怔。
同孟庭靜,他是好了又壞,壞了又好,那狀態好像是永遠沒法固定下來,像是有兩極在搏斗。
孟庭靜低下頭來時,宋玉章的心里一點躲避的心思都沒有,也該是時候了,打了鬧了就要好一陣,好上一陣就又要摔摔打打,只是這麼糾纏下去,其實也沒多大意思,所以宋玉章事到臨頭,還是躲了。
孟庭靜的嘴唇再一次落在了他的眉心,嘴唇偏于涼,像冰,很干燥地從眉心印落到鼻梁,再是鼻尖,最后就是嘴唇了。
還是沒躲過去,兩人的嘴唇碰在一塊兒,記憶之中好的壞的又全死灰復燃一般重新閃爍了起來,纏綿而又纏綿的觸碰著,濕潤地相濡以沫。
孟庭靜摟著他,鼻尖對著鼻尖,呼吸和氣息都溫暖地纏繞在一塊兒,孟庭靜低聲道:“你方才是騙我的。”
宋玉章沉默著輕嘆了口氣。
孟庭靜側過臉,將自己的面頰貼在宋玉章的面頰上,“你對我,也有過情分。”
宋玉章輕閉了眼,睫毛微微扇動著,手掌按了孟庭靜的后腦勺,呼吸著孟庭靜身上冬末春初的氣息,他輕聲道:“庭靜,你愛我,我怎麼會不懂呢?”
浩浩然的悲傷如巨濤般將孟庭靜淹沒了,他還是不后悔,因為人就是這樣,不經歷就不能參透,得靠自己熬出來,走不了任何捷徑,非得自己一刀一刀地剖,才能將自己的心剖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孟庭靜現在明白了。
他愛的宋玉章也不是顆石頭,他也有心有血肉有感情,跟他一樣,是個人。
第139章
一到棉紡廠,俞非魚立刻就被逮住了,眾人七嘴八舌地告訴他,他人不在工廠,大老板大發雷霆,把廠里所有的玻璃全砸了。
俞非魚詫異地看向一側靠近上頭的窗戶,“那不是好的嗎?”
“那地方太高了,大老板石頭扔不上去。”
俞非魚覺得簡直離譜,孟庭靜的脾氣自然是不算好,能打遍全劍橋的就不是個正常人,然而只因為他人不在工廠就砸玻璃發火,好像有些不符合常理。
俞非魚撓頭,“他現在人在哪?我去問問。”
“大老板走了,氣得很。”
“……算了,我先看看機器吧。”
“機器沒事兒。”
俞非魚頓時無言,無言的也不久,干脆道:“那我就先走了。”
“欸,你可千萬不能走——”
工廠眾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綁票一般七手八腳地拉住俞非魚,中心思想只有一個,大老板不回來,俞非魚就別想走。
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等大老板向你開完了火,你再走。
俞非魚被迫留在了工廠,工人們齊心協力地將他推到辦公室里呆著。
辦公室里門窗玻璃全都碎了,倒佐證了眾人的說法,俞非魚有些莫名其妙,他莫名其妙地坐下,手指頭敲了下腦袋,又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因為感覺這一切都太莫名其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