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靜的回應是派人燒了報館。
隔天,碼頭的倉庫也起了火。
眼看雙方有從文斗演化到武斗的趨勢,老主席終于是坐不住了,派人去請了孟庭靜和宋玉章到他家中做客。
兩邊的車幾乎是同時到達。
宋玉章在車內看到了前頭下車的孟庭靜,他隨之也下了車。
車門“嘭”的一甩,孟庭靜回頭看來,四目相對,孟庭靜笑了笑,“宋行長。”
宋玉章也笑了笑,“孟老板。”
兩人在海洲連斗了一個月,此時見面卻是彼此心平氣和,言笑晏晏,仿佛前程往事,好的壞的全都不見,只剩下兩張客氣又虛假的笑臉。
擔任商會主席十幾年,老主席最擅長的就是和稀泥,這興許是他卸任之前所能調停的最后一樁案子,也是最要緊的一樁案子,調停的好,那就是未來十幾年的和平,調停的不好,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海洲不知道要亂成什麼樣子。
說實話,老主席對孟庭靜有一些失望。
商務聯合會成立的契機是戰時,第一任主席只當了幾個月便被炸彈炸死了,老主席繼任之后,以聯合商務,穩定民生為第一要務,雖說商場如戰場,他卻不喜歡斗,以和為貴這四個字一直貫徹在他的心里,有時他寧愿讓利,也要維持和諧,這樣做的結果便是這主席他一當就是十幾年,沒有人有任何異議。
對于不服自己的人便進行報復、對立,這不是一個商會主席該有的氣度。
“小孟,”老主席很親切地稱呼道,轉頭又看向宋玉章,“小宋,我今天就倚老賣老一回,給你們做做和事佬,你們看怎麼樣?愿不愿意賣我老人家這一個面子?聽我說兩句話?”
“錢主席這話謙虛了,您老人家德高望重,說什麼,我這小輩就聽什麼。”
宋玉章擺出了俯首帖耳的姿態,老主席很滿意,又看向孟庭靜,孟庭靜微微一笑,“錢主席,我對您一向敬重,您的金玉良言,我受用不盡,請說吧。”
兩人態度都是如此之好,老主席卻并不感到欣慰,怕兩人只是敷衍他,敷衍完了出去該怎麼打還是怎麼打。
都說一山不容二虎,老主席也是頭疼,照理說孟庭靜的實力顯然是要比宋玉章強橫得多,但孟庭靜的行事作風也叫老主席心頭打起了鼓,他選新主席當然是希望新主席能像他一樣繼續庇佑海洲大小商戶,但若是選出一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新主席,那就不是海洲之幸,而是海洲之禍了。
老主席心有疑慮,話還是很柔和,很好聽,大致意思是向宋玉章和孟庭靜傳遞了“合作共贏”“團結一心”“愛與和平”“有話好好說”等重要思想。
兩人聽的連連點頭表示贊同,老主席也不知道他們是真贊同還是假贊同,洋洋灑灑地說了快一個鐘頭后,覺得說的差不多了,他站起了身,“你們倆再單獨聊聊吧。”
老主席出去關上門,將會客室留給兩人,希望兩人能達成和解后再出來。
會客室朝南,南北通透,陽光從鏤花窗戶里射入,兩人頭頂上都是披著萬丈金光,又像是懸著無數利劍。
屋內陷入一種焦灼而漫長的沉默,兩人之間似乎還從來沒有這樣安靜的同處一室過。
他們仿佛是天生的不對付,只要碰在一塊兒,就能冒出火星子,好的時候也一樣,說著說著就要吵起來。
宋玉章端坐了一會兒,忽而瞥眼過去,一眼又收回,過一會兒又瞥眼過去,這樣來回幾次后,孟庭靜轉過了臉,“有話就說,別這麼偷摸著撩閑。”語氣冷冷的,內容倒是有一點親昵的意思。
宋玉章笑了笑,“錢主席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和為貴,我也不想斗,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不要搞一言堂,設兩個副主席就行。”
“設兩個副主席?”孟庭靜也笑了,笑的很柔和,“你和聶飲冰一人一個,以后我什麼都不用干,光和你們兩個扯皮?”
“孟老板,你誤會了,我們只想自保。”
“是嗎?我如果不肯呢?”
宋玉章抿唇一笑,垂下眼睫,低低道:“那可就辜負錢主席的一番美意了。”
“辜負他的美意,不正稱了你的心嗎?”孟庭靜道。
宋玉章抬眼看他。
孟庭靜斜睨過去,“你以為你那點心思我想不透?”
宋玉章微微一笑,“怎麼會,我知道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你這是夸我,還是罵我?”
“自然是夸。”
“我這樣配合,就只是夸?”
宋玉章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挖苦自己,難得的,他有些無話可說。
當眾異議是兵行險著,但他這個人從來都是考慮完全,不愿做最純粹的冒險。
宋玉章一早便想好了,以他的力量根本無法撼動孟庭靜在海洲的地位。
當眾異議的下場無非就是激怒孟庭靜。
孟庭靜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放下身段同他們談判,二便是激烈地報復,叫他們服軟。
無論孟庭靜走哪一步,宋玉章都有路可走。
孟庭靜但凡是用了報復的手段發泄怒火,在老主席這兒,他就是落了下乘,只要他們堅定地挺住,老主席不會任由他們這樣斗下去,到時候依舊是要坐下來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