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不住,我方才也是急了。”
“都說了不說了,”孟庭靜道,“這麼晚來,餓了吧?我叫大師傅給你煮些宵夜?”
“不必了,”宋玉章直起了身,“我走了。”
孟庭靜站起身,“我送你。”
回廊深深,陰影重重,并肩而立的身影一個覆著一個,宋玉章低垂著眼睫,心想:還是不成。
他們兩個,還是不成。
粉飾的太平終究還是假的,混過了今朝,還有明日,陽光一曬,萬物顯形,幸好這回還不算晚,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孟庭靜親自送宋玉章到了門口。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宋玉章淡淡一笑,“就送到這吧,夠了。”
宋玉章走了。
孟庭靜仍是有些惴惴不安的,他凝望了夜色中離去的車輛,想再追又覺得追上了似乎也沒什麼話說,他已經好話說盡了,宋玉章看樣子也是聽進去了,別扭肯定是會鬧的,他盡力去哄就是了。
就是不該提從前的事,兩人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也是傷情分,以后不能再提了。
孟庭靜邊想邊回了院子。
院內還是一張桌、一張椅,孟庭靜手在身后攥了一下,想著明日先去置辦東西,置辦了東西再將人接回來好好哄一哄。
第二天,孟庭靜一早醒來,方要出門便得了消息:宋玉章同聶飲冰一起出城了。
第124章
天色很陰沉,道路也不好走,汽車開得費勁,像喝醉了酒一般東倒西歪,卯著勁地顛簸,宋玉章在車里頭搖搖晃晃,長腿長胳膊在狹小的車廂里是累贅,到處磕碰。
車窗冷不丁地被敲了兩下。
宋玉章一扭頭,看到個棕紅色健壯的馬身,他搖下車窗,一張冷肅的俊臉微微低頭看向他,“坐車不舒服,出來騎馬吧。
”
宋玉章搖搖頭,他大腿內側有些疼,騎不了馬,寧愿在車里頭做不倒翁。
聶飲冰騎馬跟著車,一會兒工夫之后,他慢慢將醞釀了許久的話說出口,“回去吧。”
宋玉章透過車窗感受了冬日清爽的空氣,“銀行現在沒什麼事,年底結息都已經辦好了,出來一段時間不礙事。”
聶飲冰手卷著馬韁,臉上面無表情,實際心里卻是很煎熬為難。
宋玉章的要求,他是能應則應,宋玉章要陪他去冒這一趟險,他是千萬個不愿意,只是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他對宋玉章就只發過一次狠,沒把人降服,反倒失去了宋玉章大半年的光陰,還不如一直順著宋玉章,起碼兩人也有過一段說說笑笑的好時光。
聶飲冰的為難,宋玉章都知道,他的為難,卻是誰都不懂,聶飲冰不懂,孟庭靜也不懂。
他不怪他們。
要一個人去懂另一個人,這原本就是世界上最難的事。
聶家不能倒,聶飲冰不能死,這些都不是為了聶雪屏,而是為了他自己。
人活著,有些事不得不去做,不做,他就不是他了。
冬日晨靄如霧,灰蒙蒙地包圍著車隊,將這一列連馬帶車的隊伍全做上了森冷可怖的裝飾,車隊靜默無聲,宋玉章在搖搖晃晃的車中昏昏欲睡,眼睫半開半閉,快要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車窗又被敲了敲。
聶飲冰整個人都伏在了馬上,草色的呢子披風在他背后傾瀉而下,帽檐下壓著一雙清而亮的眼睛,這次他連話都不說了,他眼睛里就表露出了那個意思——讓宋玉章回去。
宋玉章沖他微微一笑,算是回應。
聶飲冰沉默地直起了身。
這一趟出行的危險不言而喻,聶飲冰可以把自己的命不當命,可做不到把宋玉章的命也綁在自己身上,如果土匪都跟宋玉章一個樣,他連土匪都舍不得殺。
風一陣一陣地刮,并不大,輕巧地卷著披風尾巴,整個隊伍之中只有馬蹄聲和車輪聲,風刮的聲音幾乎帶了些不詳的味道,聶飲冰手卷著韁繩,越卷越緊越卷越緊,他實在無法再走下去,正要抬手叫停時,后頭的衛士騎著快馬趕來了。
“二爺,后頭有人追。”
“后頭?”
“像是海洲的方向。”
聶飲冰調轉馬頭,拍馬向后來到隊伍的末尾,抄了鏡筒去看,后頭果然有人在追趕,塵土滾滾之間,黑霧狂襲而來,距離他們的隊伍已經不遠,他們連車帶馬,貨車又重,行駛得很慢,想必幾分鐘后就會被追上了。
聶飲冰抬了抬手,“讓他們都停下。”
傳令的衛士騎著馬在前后車隊中揮舞手上的旗幟,“停——停——”
宋玉章的車在緩緩行駛之后停了下來,宋玉章坐在車內,人跟著一晃,眼睫依舊是半閉著。
追趕的是一列馬隊,為首的人稍一靠近,聶飲冰就認出來了。
孟庭靜依舊是黑袍黑紗,雙手拽著韁繩氣勢洶洶地往側邊一拉,他帶著人全速追來,路不好走,馬都遭罪,他騎的那匹黑馬不斷地噴著氣,顯然是累壞了,孟庭靜也一樣,一張口就是一股子白煙,目光如箭鏃一般射向聶飲冰,“他人呢?”
聶飲冰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回答。
“宋玉章——”
孟庭靜勒著馬向著車隊揚聲喊道。
“宋玉章,”孟庭靜喊了一聲,第二聲便更加順暢了,“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