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思念。
聶飲冰想了想,也不提了,只先解釋道:“死活不論,不是我要殺你,外頭世道亂,我怕你死在了外頭沒人管,萬一有人發現了你的尸首,我想他們把你帶回來,我好把你燒了一塊兒帶走。”
宋玉章靜靜聽完,又是溫柔一笑,“我明白你的好意。”
聶飲冰看了他,“我知道,只有你不會誤會我。”
“那你現在能放開我了嗎?”宋玉章溫和道。
聶飲冰定定地看著他,雙眼眨也不眨,他的眼睛是狹長而明亮的鳳眼,天然地帶了一些冷意,“上回你這樣同我說話,是叫我把槍放下。”然后趙漸芳人就跑了。
宋玉章大大方方道:“你拿槍指著我,我當然害怕,想叫你把槍放下了。”
“我只是指著你,我不會開槍。”
“我知道,我當時害怕嘛,飲冰,大半年都沒見了,你不是想知道我去哪了嗎?你放開手,我再好好同你說。”
聶飲冰放開了手臂,但是折中地拉住了宋玉章的手。
宋玉章由了他,一手被他牽著,一手插在口袋里,面上掛著懶懶散散的笑容,聶飲冰眼睛一刻也不離地看著他。
“我爸爸病了,叫我回國來看看他,我當時正巧人不在倫敦,輾轉搭了飛機回國,路上被人劫了,后來就遇上了你。”
“我處境狼狽便不好意思交待自己的身份,我身上沒錢,看你出手闊綽,就想逗逗你玩,后來我是想同你坦白的,沒想到你還真生氣了,你一拿槍,我就慌了,只能先跑了。”
“之后我又去了好幾個地方,乘了船才回到家,怕家里人議論我貪玩不回家,假稱才從英國回來,就一直呆到了現在……”
聶飲冰聽的認真,聽完后,他緩緩道:“所以,你不叫趙漸芳?”
“是的,我的真名其實是宋玉章。”
聶飲冰靜默了片刻,慢慢將臉轉向了宋玉章。
“宋玉章?”
“是,”宋玉章笑道,“我同聶家關系不錯,或許你也聽過我的名字。”
聶飲冰低下了頭,他的頭腦有些混亂。
宋玉章。
對,他方才就是進來找宋玉章的……
怎麼會是宋玉章呢?
趙漸芳,就是宋玉章,宋玉章,就是趙漸芳?
聶飲冰腦中有些嗡嗡的。
那昨晚同他大哥過夜的……在門口一閃而過上車的人……
宋玉章感覺到聶飲冰抓著他的手很用力,而且是越來越用力,他沒叫疼,反而和緩道:“昨夜我同聶先生議事時,聶先生說你回來了,我還想叫你過來,給你一個驚喜呢。”
聶飲冰看向了宋玉章,眼中迸射出光芒。
宋玉章迎著他的目光,“先前我家中變故太多,我爸爸過世了,那個節骨眼上我也沒有精力去找你,其實我走了以后也很后悔,不該同你開那樣的玩笑,我想我們是朋友,你不會同我計較……都怪我,飲冰,你要還在生我的氣,我向你賠罪。”
聶飲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人,是找到了。
可是趙漸芳不是趙漸芳,趙漸芳是宋玉章,宋玉章是誰?他聽過,其實也見過,聶飲冰忽然渾身一顫,想起他第一次見宋玉章就是在這里。
宋玉章在樓上,左擁右抱了兩個男孩子。
那畫面精準而極富刺激性地浮現在了聶飲冰的腦海中。
趙漸芳、宋玉章、趙漸芳、宋玉章……
一個幽默風趣愛說愛笑同他總能聊得來的趙漸芳逐漸同另一個作風混亂不干不凈巴結聶家的宋玉章撞在了一起。
聶飲冰覺得自己的頭都要被這碰撞給炸開了。
這不是他想象中找到趙漸芳的場景。
趙漸芳就是趙漸芳,趙漸芳怎麼會是宋玉章呢?
聶飲冰看著宋玉章,簡直有些不能理解,他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于是伸手碰了碰宋玉章的臉,觸感很細膩光滑,像瓷器又像綢緞,毫無疑問,他面前這個笑瞇瞇的、通身高貴氣派的男人是活生生的,并不是他又一個午夜奇異的夢境。
午夜。
聶飲冰忽然又回想起了昨天晚上。
聶雪屏進屋同他說話時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露出的脖子上泛著略微有些充血的紅,那不是一個尋常的狀態。
聶飲冰見過人這副樣子,他那些同學從女人床上下來就是那樣。
一墻之隔,他的大哥興許當時就正在床上同他的趙漸芳翻云覆雨。
而他一無所知,還在為背上的傷疤害癢,徹夜難眠地去想趙漸芳到底是死是活。
聶飲冰的手逐漸又開始發抖,他低聲道:“你是宋玉章?”
“是。”
那聲音柔和而干脆,語調和語氣都很特殊,輕快、動聽,像手指頭在鋼琴上隨意按下了鍵,一個字就能落到人的心里。
聶飲冰緩緩道:“昨天晚上,你在我大哥房里過的夜。”
“哦,我們在談修建鐵路的方案,太晚了就借宿了,飲冰你還不知道吧,海洲將會有一條新的鐵路,這事由我和你大哥一力促成,未來也要你多多幫忙,我聽聶先生說你一直在外剿匪,沒受傷吧?”
聶飲冰沉默半晌,道:“沒有。”
宋玉章笑道:“那可真是了不起,飲冰,我一向說的,你是可惜不能上戰場,否則肯定是位軍事天才。